【艺海撷英】
150×420cm的尺幅对于水彩画来说不算小,周刚的这幅《新来的矿工》挂在了展厅的正中央。高度概括的色块平涂,不输油画的厚重,画面深沉浓郁,水彩特有的流畅性似乎带给艺术家更大的自由度。不同于注重空气透视的传统水彩的格调,聚拢在一起的矿工形象具有强烈的装饰性和视觉冲击。从2006年决定去煤矿了解矿工、画矿工,眨眼之间已转过一轮回。这十多年间,周刚到过山西、陕西、山东、安徽和江西等多地矿区,深入井下数百米,与矿工同吃一锅饭,共铲一车煤。矿工们艰苦的生活常人难以想象,然而,他们对生活、对幸福的体验又让周刚觉得是那样真切和透彻。“这让我明白绘画语必由衷、言必有物,创作万不可不接地气地无病呻吟。”在最深的井底,最黑的黑暗中,却有着汗水调和出的绝美色彩。矿工们宣誓下井时,周刚内心波涛汹涌,矿工们升井而归时仿佛归来的战士,那种不想多说一句话的疲惫,都会让周刚感动极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画出了那份感动。
尘土人生(水彩画) 刘永健
绥德汉(水彩画) 叶献民
水彩画从西方传入中国至今已有三百年的历史。曾几何时,在国人眼中它还是一种很边缘的画种。一生执着追求水彩艺术的黄铁山曾说:“水彩画同中国画一样用水、用毛笔,背靠中国画这座大山,水彩画应该在中国开拓出更广阔的创新空间。”正在中国美术馆展出的“风生水起——当代中国水彩画作品展”上,139件作品出自全国42位水彩画家笔下。他们于水色交融间描绘时代发展,有担当、勇创新,将艺术贴近实实在在的生活,也将水彩画这一来自西方的舶来画种,在中西文化互渗的潮流中演绎得风生水起。
黄铁山是湖南人,以描绘家乡的乡土风情著称。已是80岁高龄的他仍放不下手中的笔。新近创作中,是他最为熟悉的洞庭初雪和苗族村寨的一抹夕照。自上世纪70年代便常赴太行山写生的铁扬,其笔下的太行山用色明快,笔力豪放。女儿铁凝曾形容父亲的画“弥漫着一种可以触摸的激情,用颜色和笔触为观众创造出充满动感的新奇,使我每每温习生命的韧性和光彩。”
无论是傣族少女还是美国艺人,在关维兴的笔下都惟妙惟肖。长期坚持水彩人物画创作的他,一直以观察、感受、研究人物为乐。陶世虎的作品《生命》前围满了尽力贴近画面想观看细节的观众:“太细腻了!”“这要画多久啊!”……水彩的特殊表现力和独有的韵味让艺术家透过层层水色表达着对大自然最朴素的情感。老一辈水彩画家的作品尽管题材不同,但都功底深厚,颇具时代痕迹,他们在充分发挥传统水彩技法特性的同时,使这门艺术最大限度地表现出现实生活的美,并体现出民族传统艺术的格调。
今天展览的水彩作品既坚守着传统的绘画艺术精髓,又与时俱进,抒写着波澜壮阔的时代画卷。中国水彩画在技艺传承上的坚守,以及以技艺传承来谋求新拓展的锐气,在一幅幅作品中呼之欲出。
封存的记忆(水彩画) 黄亚奇
吉大港(水彩画) 陈流
陈坚最为人所熟知的是他刻画的新疆塔吉克民族的人物形象:淳朴、真诚、直率,一笔一画地描绘着属于那片土地的独特质朴。而在此次参展作品中,他挑选了并不多见的风景画。《白光》中没有人、没有房屋,昏暗的天光和大面积的剪影形成耐人寻味的意境,他以此寻找着精神上的宁静和悠远。
中年实力派画家思维敏锐,视角独特。刘寿祥将老城变幻莫测的天空表现得充满诗意,陆庆龙用看似轻薄的水彩晕染出苍茫雄浑的雪域高原,赵云龙强调用笔的书写性,在五月丁香花的绽放中,笔锋所及,生意盎然。
充满活力的青年水彩画家们则敢于尝试,锐意进取。出生于昆明的陈流回忆起去孟加拉的感受,那种来自现实的穿越和文明的差异让他震惊不已。回国后他真正关注起生养他的这片红土地,开始了《礼赞大地》的创作。耀眼的金色余晖笼罩着刚刚结束收割劳作的田野,收拢的麦秸随意地堆在田间,岩石、野草、红土……空气中一片静谧,这是过去与新生的截点。陈流说:“会被多数人淡忘漠视的寻常景象,其实是最具生命力、最值得我们珍视的。”
“撒点盐、撒点酒精、加点水就有变化,那是水彩的特效,水彩不能只停留在对材料、对技术层面的研究上。水彩最大的发展变化是它的思想和格局,如今它更加关注国家与时代,更加关注人们的生活。”这是很多水彩画家的心声。
在展览作品中可见,扎根生活、扎根传统的信念十分突出,也充溢着寻求突破、寻求拓新的意向。它们的交织互动,正是中国水彩画发展的方向。改革开放以来,祖国大地日新月异,城镇乡村美丽富饶,城乡生活多姿多彩,现代产业充满活力,这些都感召着水彩画家们澎湃的创作激情,他们用画笔为劳动者塑像,唱响时代赞歌。
刘永健的《凉山风雪》空灵而静谧,内敛的色调和雅致精到的刻画传递出对于飞雪中牧羊人的感动;王辉宇的人物画创作强调“在现场”,冷静、直接,采用有距离的平视,将空间压缩到最低,纯净的背景烘托出身边普通人的精神特质和内心世界;赵龙在《傲骨》系列作品中以黑色为主表现松树和光影,但全然不同于中国传统的水墨图式,更彰显水彩媒介的自身特质。
调千种色,叠万般彩。中国水彩画发展到当代,艺术观念丰富多样,既有表现大主题、大场景的鸿篇巨制,也有描绘记录各种生活细节的精美之笔。无论是厚重的历史题材,还是丰富的现实题材,是潇洒的“写意”,还是耐看的“写实”,艺术家们都没有陷入被动地再现事物表象的泥坑,而是遵循“画为心印”的古训,贴近生活,表现生活,探索有“中国味”的水彩语言。
(光明日报记者 田呢)
《光明日报》( 2019年01月13日 0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