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晓原(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常熟理工学院教授)
刊发在《中国作家·纪实》2018年第9期的长篇报告文学《九寨祥云》,叙述的是2017年8月九寨沟抗震的故事。就题材类型看,这是一部书写非常态对象的非虚构作品。不期而遇的大地震,是大自然释放的一种不可抗拒的破坏力量,对于人类而言无疑是灾难。而这样的存在,之所以成为文学书写的重要对象,是因为它为作家的多意性写作提供了可能性。陈新的这篇作品,是一部具有人性温煦的感人之作。什么是九寨祥云?陈新说:“是春天的山花烂漫,夏天的澄澈清凉,冬天的水墨静寂,抑或秋天的层林炫彩?其实,九寨祥云不仅仅是日复旦兮的日月光华,九寨祥云更是雅识经远的人间大爱!”《九寨祥云》是对善良、仁爱心灵的深情礼赞,闪烁着人性光彩。
报告文学是“报告”与“文学”相生相成的文体,报告为其根与本,而文学是其存在的方式。在《九寨祥云》中,“人间大爱”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或一个空壳的主题词。作者熟谙报告文学写作的基本规范,注重通过具体的故事叙说,通过故事中人物的有效再现,以非虚构文学的方式落实作品的主题表达。文学是人学。作为叙事文学样式,报告文学当然应该充分叙写人物,以人物形象的真实再现,确立作品的主题与思想。《九寨祥云》是地震中九寨人的“祥云”,作品中写到的具体人物有许多,有各级领导干部、酒店老板员工、公安干警、志愿者、游客、出租车司机等。他们的身份背景各有不同,但有着共同的大爱情怀和道义。作品着笔最多,给人印象最深的可能是景区扎西酒店老板何明庆。他的家庭负债累累,原本指望通过租赁经营宾馆致富,却被瞬间的地震击碎了梦想,“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但这是一个大写的人。他叫上员工冒着余震的危险,将宾馆小卖部原本用以售卖的20多箱矿泉水、方便面等,无偿分发给游客。他劝阻游客返回宾馆内取物,而自己带领员工冲进宾馆取来被子、浴巾等,为游客御寒。震后,他与员工把游客的行李一一登记清理,并邮寄给他们。还变卖自己的房子,给员工及时发放工资。作者叙写了这一系列的情节、细节。在这样的叙写中,物质意义已经退去,一朵精神的祥云正在升腾,一位仁者以善良的心灵,感动着读者。陈新通过这样的人物再现和精神凸显,使作品的“祥云”主题表达得以可信,而且具有了更为强烈、更为感人的审美力量。
报告文学是写实的文学,但这并不意味着作家的写作,只能按照实然的秩序机械地复写。具有报告文学文体自觉的作家,往往能在非虚构的受限中,进行能动的艺术的作为。陈新从对叙写对象的深入采访和充分内化中,发现了其中存在的有意味的机理,由此建立自适于《九寨祥云》的叙事结构。这一点在阅读作品首章第一节“假戏真做的惊悚”时,可以获得真切的感知。在九寨景区,游客正在观看大型实景歌舞节目,其中有一幕“大爱无疆”,为还原汶川现场实景,运用了高科技5D实景演绎,舞台上的演员正在进行逼真的表演。而真实的地震也恰好在这时发生。作者发现了事实中存在的这种“戏剧性”巧合,作为设计作品结构的一个要点。这样的设计既是一种写实,同时又强化了作品叙事的奇异性,可以有效地调动读者的阅读兴趣。所有这些,在作者这里都是经心的。经心而为,一是意识,二是能力。陈新二者都有。也正因为这样,《九寨祥云》就不只有真实的报告,而且也是很文学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