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报记者 任维东
从第一位普米族诗人、第一位佤族诗人,到第一位德昂族诗人、第一部傣族长篇小说……改革开放40年来,云南少数民族作家队伍日益壮大,以开阔的视野和胸怀进入中国当代文学的大家庭,创作了一部部深具文化自信、影响广泛的优秀作品,为边疆稳定、各民族团结作出了积极贡献,成为一道亮丽风景。
如今,云南25个少数民族都有了自己本民族的书面文学作家,在云南省249名中国作协会员中,少数民族会员有112名,所占比例将近一半。近日,记者与3位云南名作家进行了对话,畅谈他们走上文学之路的心声,并探讨云南少数民族文学事业日益繁荣背后的原因。
1.爱上写诗缘于普米族民歌的滋养
“小凉山很小
只有我的眼睛那么大
我闭上眼
它就天黑了
小凉山很小
只有我的声音那么大
刚好可以翻过山
应答母亲的呼唤”
这样优美的诗句,出自普米族诗人鲁若迪基的作品《小凉山很小》。
鲁若迪基来自云南省丽江市宁蒗县,现任云南省作协副主席、丽江市文联党组书记。他还记得,自己的第一首诗歌《诗梦》发表于1988年1期的《原野》上,那是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文联主办的一份文学季刊。当时,他就读于云南省楚雄粮食学校,还是在校生。
如今,鲁若迪基已经出版了《我曾属于原始的苍茫》《鲁若迪基抒情诗选》(英汉对照)、《没有比泪水更干净的水》《一个普米人的心经》《时间的粮食》《母语唤醒的词》等6部诗集,两次荣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这一殊荣。
在与记者对话时,他这样解释了自己的“诗缘”。“我自小生长在普米家庭,普米文化中对光明的追求、对邪恶的抗争、对英雄的崇拜、对弱者的同情、对自由的颂歌,以及崇尚‘万物有灵’的信仰,深深地影响了我。我的作品就是植根在这样的精神土壤里的。它们成了我诗歌里不可或缺的精神元素。”
鲁若迪基坦言,刚开始创作时曾尝试写小说,但最后还是选择了诗歌。“我认为诗歌的形式更适合我的表达需要。另外,我出生在小凉山、泸沽湖这样富有诗意的地方,从小受普米民歌的滋养,用最少的语言去表达最丰富的内容,这让我着迷。”
在他诸多的诗歌作品中,鲁若迪基自己很喜欢的是《小凉山很小》《选择》《一群羊走过县城》《草》。之所以能创作出令自己满意的作品,他认为,除了个人的努力,更离不开党和政府的培养。“其实,我在创作道路上一直得到党和政府的培养。1989年,我刚参加工作不久,就参加了川滇两省宁蒗和盐源在泸沽湖举办的笔会。1992年又参加了滇西笔会,之后多次参加云南省作家协会、《边疆文学》举办的改稿班,后来又有机会参加了《民族文学》人口较少民族作家培训、中国作家协会鲁迅文学院高研班的系统培训。我还随中国作家代表团、云南作家团访问过美国、墨西哥、法国、德国等国家。这些笔会、培训、出访,对于开阔我的视野,提高我的审美能力,坚定文学理想,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我出版的几部诗集,有一半是中国作协的重点扶持作品。可以说,没有党和政府的培养,就没有我的今天。”
“你愿意做大众的诗人还是做‘象牙塔’里为自己创作的诗人?”对这个问题,鲁若迪基没有迟疑:“我喜欢朴素、自然、真切、形象地表达自己的所见、所思、所爱。可以说,我不是一个‘象牙塔’里的诗人,而是一个希望用自己的作品为民族留下记忆的歌者。”
2.为傣族文学填补一点空白
曾经,傣族拥有数百部叙事长诗和浩如烟海的民间故事、传说、歌谣、谚语与歇后语,却从没有出现过小说、纪实文学、游记、散文等文学体裁的作品。直到1988年,这一空白才被打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由征鹏与方云琴联合创作的长篇小说《南国情天》,这是傣族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如果没有党和国家的培养,我怎么会有今天?怎么能写出38本书?党和国家对我的培养是第一位的。”征鹏坚定地说。
1958年,中央民族学院来西双版纳招收预科生,征鹏被州政府保送到北京读书,一边学习,一边写作。1968年,他从中央民族大学中文系毕业。1978年,他出版了第一部著作——长篇报告文学《金太阳照亮了西双版纳》(与方岚合著)。提起受到哪些作品影响,征鹏表示,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让他震撼不已。“奥斯特洛夫斯基双目失明、瘫痪了,都能写出这么好的长篇小说,我为什么就不能像他那样当一名小说家?”征鹏感慨,“我们傣族是‘诗歌的民族’。我想为傣家人填补一点空白,写点小说。在主办《版纳》杂志时,我就开始创作《南国情天》。”
在他的带领下,西双版纳开始有了傣族的短篇小说和中篇小说,有的是用傣文创作的,有的是用汉语创作的。笔耕不辍的他,曾多次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云南日报》等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到今天,他一共出版了38本书,其中包括散文、报告文学、小说和学术著作等,共计1000多万字。如今,76岁的征鹏仍然坚持写作。他告诉记者:“我要一直写下去,写到老,写到不能写为止。”
3.作家队伍茁壮成长
“多年来,我的创作得益于云南各民族文化的滋养,是七彩云南这片色彩斑斓的大地哺育了我,让我成为一名作家。我爱云南各民族的文化,并把这种挚爱谦卑地践行于自己的文学书写中。”云南省作协副主席范稳说。
从他的长篇小说“藏地三部曲”——《水乳大地》《悲悯大地》《大地雅歌》中,不难看到浓郁的民族文化元素。
范稳是改革开放40年来云南少数民族文学发展的一个典型代表。云南有25个少数民族,其中16个为跨境民族、8个为人口较少民族。自改革开放以来,云南民族作家队伍日益发展壮大。值得欣慰的是,云南15个独有少数民族,不仅有本民族的作家,还有本民族的中国作协会员。在历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的评选中,云南获奖作家人数位居全国第一,已达101人次。
在范稳看来,云南民族文学持续繁荣发展、民族作家队伍茁壮成长离不开作家协会的支持和帮助。“早在2010年,云南省作协就召开了繁荣云南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座谈会,探索从民族团结、民族进步、民族文化强省建设的高度,建立繁荣云南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的长效机制。2012年,我们与中国作协合作,在昆明、德宏、西双版纳等地协办、承办了全国少数民族文学翻译工作会、全国少数民族文学期刊工作会、《民族文学》笔会等大型活动及会议,在北京召开了‘倾听红土地的声音·新时期云南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状况研讨会’。”
他介绍,2017年,省作协会同楚雄彝族自治州文联联手推出了“楚雄彝族作家群”,通过开笔会、办培训、请专家问诊把脉等形式,极大地促进了楚雄彝族作家群的创作积极性。2018年,云南省作协在鲁迅文学院的支持下,举办了云南8个人口较少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延请了全国知名刊物的主编、著名作家评论家,组成“红色文艺轻骑兵文学服务小分队”,深入丽江纳西族地区为参加培训班的学员们授课。并与民族文学杂志社合作,召开全省少数民族文学作者笔会,推出“云南少数民族作家作品专号”。
“云南各民族的文化资源非常丰富灿烂,云南的少数民族作家队伍,创造了属于自己的辉煌。”范稳告诉记者,成绩面前,也存在一些隐忧,“当下的云南少数民族文学能展现本民族历史与文化,但书写新时代新风貌的文学精品力作却不多见,有高原无高峰的现象依然突出,这个问题应引起我们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