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4日晚，由林奕华执导，著名演员张艾嘉和王耀庆主演的舞台剧《聊斋》，在北京保利剧院首演。这是他们三位相识多年的挚友，继十年前合作舞台剧《华丽上班族之生活与生存》之后的再度携手；这是林奕华构思多年一直想说的故事，是王耀庆时隔多年的重返舞台之作，或许也是65岁的张艾嘉在话剧舞台上的最后一次表演。
张艾嘉，一个在华人演艺圈中响亮的女性名字，在她所涉足的领域里，都是佼佼者。作为演员，张艾嘉19岁进入演艺圈，出道不过四年，就凭《碧云天》获金马奖最佳女配角；28岁时，拿下了金马奖最佳女主角。作为歌手，当年曾为她写歌的，都是罗大佑、李宗盛这些大腕；作为导演，她凭借自编自导的《最爱》，赢得香港电影金像奖及台湾金马奖最佳女主角。作为编剧，她编剧的《少女小渔》夺得亚太影展最佳影片及最佳编剧；她编剧并执导的《心动》斩获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编剧。
张艾嘉的人生太绚丽多彩了。她想演戏，就去演戏；想唱歌，就去唱歌；想当导演，就真的拍了电影。如今，和她同年代的如林青霞、王祖贤等人，大多已隐退或半隐退；但她，依然带着标志般的笑容，毫无懈怠，不断有新作问世。
2017年，她任职最后一年金马奖执委会主席时，将自己设计的帆布鞋，送给所有被提名的人，上面印着一句话：“我才不过是64岁，跑起来，路仍长。”
今年，她65岁，再一次出现在话剧舞台上，演绎林奕华的原创新戏，以现代人视角跟蒲松龄降情伏爱。她和合作默契的搭档王耀庆，还会在舞台上创造很多第一次：第一次人鬼恋，第一次在剧中为人父母，第一次多媒体演出，第一次星空下漫舞……她的舞步依然轻盈优雅，她的台风依然风情万种，她依然能让人感到青春活力和性感魅力兼具一身，生机盎然，无所畏惧。林奕华由衷赞她：“活得越来越透彻，越来越清澈。”
张艾嘉最令人迷恋的，不仅是美丽与才华，还有她丰富人生阅历带来的智慧和对生命极其认真又云淡风轻的态度。正如她在《轻描淡写》中所写：“每一个年代必有它的磨炼。我们学习找方法和变化共存，与自己和解，和他人相处。生命是沉重的，但到了某个时候，终于明白了是可以轻描淡写的。”
在艺术的道路上，她依然会一直跑下去。而她自己，当被问到“何时退休”时，也坦言道：“不要问我这个问题，我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对话
每一场演出，
我都真的泪流满面
问：您和林奕华、王耀庆三个人这次合作的契机是什么？是因为距离上次合作十年了吗？
张艾嘉：真的是已经十年了！我们之前都没想到，太快了。这十年怎么过的也不知道，噼里啪啦，一下就过去了，所以就说，那我们来做点什么吧！其实我常常跟奕华碰到，在不同的场合，有时候他也会做有关我电影的讲课，我有时候也帮他给学生讲课，可是都没想到要做什么东西。直到他提出《聊斋》这个想法，蛮吸引我的，我很好奇。我觉得他的东西，总是可以让我从中学到东西。
问：在《聊斋》当中，您演的胡小姐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呢？她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狐呢？
张艾嘉：其实胡小姐是人是鬼也是狐，女人要看什么时候、什么状况、什么事情、她的心情怎么样，她就可以变狐变鬼变人，就是这样而已。这个戏中的胡小姐就是个女人。男人也是按照他自己的心情，有的时候希望碰到个狐狸，但有的时候觉得自己碰到了个鬼。不幸的是，他碰到个鬼，可是他多希望碰到个狐狸，可是他家里的是个人，就是这么回事。大家其实都是在里面寻找答案。
问：那您怎么看待剧中的爱情？
张艾嘉：我觉得这种爱情在我们年轻时真的是常常发生的，年轻的时候，我们很冲动，爱的时候，什么都忘记了，很爱，很任性；遇到问题的时候，不知道怎么面对，就分开了。大家什么事情都很冲动，结婚离婚都很冲动。可是越是这样，越没有一个真正有结果的情感，因为它来得快、很强烈，会记忆很久。人有时候抓住一个东西就一直没有放掉。现在的人反而这样子的感觉多，冲动来冲动去，不好了就分手了、离婚了。而且现在我们大家都离不开手机，我们在这上面也寄托了很多情感。
问：这个戏演到胡小姐和儿子的部分时，我因为坐在第一排，看见您的眼泪掉下来。据说您每场演出演到这个部分，都会流泪。
张艾嘉：其实我本身不是一个喜欢演哭戏的人。可是这个戏因为它的情感对我来讲是很深的，尤其对孩子、对爱的人，我对爱的要求是比较多一点，所以我一碰到这些戏的时候，感情就会很自然地流露。每一场演出，都是对方很自然在跟我讲话的时候，我眼泪就会出现。甚至当我跟耀庆两个人最后面对面站在那里，听他唱歌那一段，我永远都是真的泪流满面。因为我自己也面对过很多家里亲人或者朋友离开，我都很记得最后去看他们的时候、跟他们道别的时候，会觉得这个人就这样消失了，是蛮心酸的。那个时候就在想，人真的要珍惜大家能够在一起的时候。
问：这个戏上半场观众其实一直在乐，没想到最后越来越狠，写到生死。
张艾嘉：对啊，我觉得这蛮好的，因为它就是要告诉你，其实生命很短暂，什么东西都来得非常突然，千万不要以为好日子每天都是在玫瑰花园里，不是的。
记者：这个戏中有大量的肢体动作表演，感觉难度很大。
张艾嘉：对，排练的时候，我觉得上半场几乎像舞蹈，可是到下半场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我们这次有两个肢体老师，非常棒，帮助我们很多。他们每一天都给我们很多的笔记，告诉我们一定要小心，连拿个枕头打人位置都要对，这样让整个戏看起来才是一个很有型的感觉。
问：您无论是在戏里，还是生活当中，给人的感觉都是特别让人信任、可以依靠，那么在生活当中，会有谁给您这样的感觉？
张艾嘉：我先生啊，我的合作伙伴啊，都是三十年的伙伴了。我觉得我还蛮幸运的，可以有这么长久的合作伙伴，我跟林奕华也很多年了，还有剧组里的人，都不只是合作，还是朋友，大家互相珍惜。我们也会吵架，我跟我先生也一定会吵架，跟合伙人也会有抬杠的时候。杠完以后，我们会冷静下来说我们为什么会吵架？为什么会抬杠？我有时突然间就觉得，为什么我会在这么大的宇宙里面碰到他，跟他在一起将近三十年，那我应该怎么去珍惜他。所以现在我和我先生两个的情感变得更好，更像一对爱人，而不只是夫妻。
问：演员这个职业的人在作品里会有很多体验的机会，那么可能对生活里的感觉就不是那么强了，但感觉您爱的能量更强烈了，您是怎么一直保持这样的能量和爱的强度呢？
张艾嘉：我不知道，可能是我自己有信仰吧。平常生活中，我觉得我还是蛮简单的，我很希望自己能够回到一个比较真实的自己，我不喜欢把自己搞的很高调或者很明星那样，我就是个演员，就是个喜欢创作的人，我就喜欢说故事、喜欢写东西，导演、演员这都是名称而已。我在创作里面很愉快，生活中也有很多东西都让我觉得很好玩，煮饭我也很喜欢，也喜欢在家里弄弄花。其实每个人都可以这样子，但我觉得现在人抱怨，负能量太多了。
问：这个戏里有句台词：“女人最怕的就是地心引力。”也就是说岁月的流逝，年龄的老去。那您觉得呢？感觉您对此无所畏惧。
张艾嘉：我真的是无所谓。我觉得人一生中不可能没有遗憾，只是我没有把遗憾变成一个罪。我们一生中，一定在某个年纪有做不好的事情或者做错的事情，然后现在心里想真的那个时候不应该这样，就像戏中的蒲先生、胡小姐一定有某种遗憾。可是老把它背在身上，当一生的罪，那就是很痛苦的事情。如果把它变成一生中的力量，支持着你一直往前走的话，那也是一种爱的力量。（本报记者 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