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在甘肃敦煌的李晓洋,是个名副其实的“匠三代”:爷爷李云鹤是著名的壁画修复师,曾在敦煌研究院保护研究所担任副所长,参与修复壁画超过3000平方米,父母在敦煌研究院工作,叔叔也是敦煌研究院的一名壁画修复师。
初识李晓洋,只见他阳光、帅气,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笑起来有些眯眯眼。如果不是细聊,很难将这个年轻的男孩与壁画修复的职业联系在一起。
看似枯燥的壁画修复,自有其色彩斑斓
1989年出生的李晓洋,从小在敦煌莫高窟区长大。“儿时印象深刻的都是莫高窟的连环画,那时最喜欢九色鹿。”说起小时候,李晓洋神采飞扬。
壁画修复师这个职业,不是他最开始的选择。他曾在澳大利亚墨尔本学习室内设计,“毕业后想在国外待两三年再闯闯,但是家里人都劝我回来。”李晓洋说。也许是家人的劝说,也许是对壁画修复的好奇,毕业后,他进入敦煌研究院文保中心工作。
有时候,李晓洋也会感慨命运的安排。1956年,24岁的李云鹤从学校毕业,响应国家号召去西北。本来目的地是新疆,因为想顺道看望在敦煌研究院工作的舅舅,就在敦煌停了一下。这一停,就是62年。2011年,22岁的李晓洋从国外回到他的出生地,也走上壁画修复师的道路。
命运就是这样神奇。除尘、注射黏结剂、回贴颜料层、滚压……这是作为壁画修复师的李晓洋的日常。对于他来说,看似枯燥乏味的壁画修复工作,自有其色彩斑斓。
修复师就像医生,要以医德对待文物
在李晓洋的印象中,平日里温和的爷爷一到修壁画这件事上,就会变得严厉又较真。
冬天,李云鹤会教年轻壁画修复师做石膏,这也是他们的第一课。李晓洋记得,爷爷从最基础的和泥巴、补裂缝,到后面的做石膏都教了一遍。4个月过去了,爷爷发现大家还没有掌握这些技巧,非常生气。“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爷爷发火。”李晓洋说,“当时,我心里就有些发怵。”
出生在壁画修复世家,是动力,也是压力。李晓洋说,爷爷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文物、壁画、塑像就像病人,文物修复师就像是医生,要以医德去对待手下的文物。人疼的时候会叫,但文物不会说话,所以更要用心去体会、用心去修复。“那段时间,我对文物从陌生到敬畏,生怕自己修不好。”
转变发生在接触文物本体后。2012年8月,李晓洋跟着爷爷,在河北曲阳北岳庙做修复。与文物的近距离接触,让他理解了爷爷的投入和认真,也发现了文物修复之美。
“我们每天都在5层楼高、大约离地13米的架子上做修复。室内阴暗潮湿、石板湿滑,上面就更潮更热了,我盘坐在架子上,整件衣服都被汗打湿,脸上的汗一直往下流,蜇得眼睛疼,我还买了打篮球用的止汗带。但这些都不管用,下班后衣服脱下来都能拧出水。”李晓洋说,“但一进入修复的状态,就会完全专注于壁画的病害和修复操作,就注意不到其他了。”
修复前,墙上的壁画几乎完全被浮尘遮盖;修复后,壁画清楚完整、栩栩如生。“这种喜悦的心情是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修复壁画是件挺美的事。”李晓洋说。
好匠人不仅要有手艺,更得有信仰
壁画修复是一件非常耗时的工作。在河北石家庄毗卢寺的修复项目中,李晓洋和团队正式动工了10多天,总共才修复了1.4平方米。毗卢寺的壁画面积大概有185平方米、508个画像,将壁画全部修复完成得耗时1年多,再加上后期观察验收,一个工程就得花好几年。“修复壁画的时候,我们往往不怎么走动,面‘壁’的过程也是一种挑战。”李晓洋说。
在工作中,李晓洋也有了自己的体悟:“壁画修复这件事,不能用时间来衡量。急不得、躁不得,在不断的重复中磨练心性,在打磨细节中精益求精。面‘壁’,也是一种修行。”
爷爷一辈子就做了一件事:当好壁画修复的匠人。李晓洋觉得,当好匠人不仅要有手艺,更得有对工作的信仰,“这意味着你愿意投身并全心全意去做一件事,用时间、经验去磨砺自己。”
如今,年轻的李晓洋已经成立了自己的修复工作室。他带着团队行走在全国各地,甘肃天水、河北曲阳、山东泰安……许多地方,都留下了他修复壁画的足迹。他还发挥学习设计的专业优势,在修复的过程中引入现代科技,利用3D技术绘制出佛像面部结构图。
“能有幸看到、触摸到传承几千年的艺术品,很幸运。更要沉下心,做好这门手艺。”李晓洋说。
《 人民日报 》( 2018年11月12日 12 版)文/王 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