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一部《我在故宫修文物》红遍大江南北,让故宫钟表修复师王津师傅成了“网红”,因为精湛的技术和儒雅的气质,观众们亲切地称他为“故宫男神”。
面对故宫珍藏的1500多件古钟表,那时的钟表组只有王津和徒弟亓昊楠两个人。
但最近,王津师傅在一次新书分享会上提到,他们迎来了“人丁最兴旺”的时刻——正编6人。
故宫钟表组里来了“新人”。他们,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机械博士修钟表?
杨晓晨是新人里面唯一一个去年校招进来的徒弟,也是王津师傅时常提起的那位从海外飞回来的“大博士”。
从小对文物颇感兴趣的他,初高中时就逛遍了北京周边的古迹。在他眼里,故宫一直是个特别“高大上”的地方。
去年冬天,他在芬兰博士毕业,看到了《我在故宫修文物》,“这个工作真不错”,这时他发现故宫博物院发布的招聘信息,“正好有机械工程这个专业”,马上就报了名。
为了应聘,他先后从海外“飞”回来几次,还放弃了原本能永久定居芬兰的机会。
故宫文保科技部的岗位竞争非常激烈,院长单霁翔在一次采访中说,“一万多人报名,每年就招20个人左右。”层层筛选后,杨晓晨留了下来,分配到钟表修复室。
放弃留在海外,放弃更高薪的工作机会,有些人会不理解。杨晓晨说,因为自己一直都“非常喜欢”。
“能接触到这些精心制作的文物、能上手修复它们,对我来说是很开心的。近距离看一个钟表的零件、齿轮,都非常有质感。”
和杨晓晨同期进来的,还有两位伙伴陈明轩、刘潇雨,他们已经在故宫工作几年,从文保科技部的办公室调到了钟表组。
今年1月,三人一起拜入王津师傅的门下。
“拧发条可是个力气活”
跟人们想象的不同,如何修复一座钟表,这些新人以前都没有经验。
“我们这里都是师徒制,师傅带徒弟,一点一点学。”每个进入故宫钟表室的新人,先接触的都是小闹钟、仿古钟,从拆装一个机芯的活儿开始做起。
“最基本的就是拆,拆完之后清洗,看有哪些地方需要修,修完再装回去,再保养。”一个小小的钟表,往往有非常多的零件和小细节,在这些拆装练习中,他们需要熟悉不同钟表的结构,不断练习基本功。
发条,是多数机械钟表的“心脏”。钢制发条卷曲起来,固定在发条盒里,发条恢复原状时,能带动齿轮系统和指针来完成计时及各项表演功能。
但要把一块长长的钢条徒手揉进一个小盒子里,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好的活儿。
“发条的拆装,很考验手劲儿。因为发条特别硬,加上时间久了尤其是老的机械,有很多机油好几百年都没动过都凝结了,不弄出来清理干净,上弦会影响走时和功能。”
发条难拧,还会偶尔扎伤,杨晓晨直言刚来的时候差点崩溃。“大师兄”亓昊楠就教他应该怎样做才最省劲。小步骤遇到问题,经验多的老师傅们成了请教的对象。
许多粉丝都喜欢王津师傅儒雅的气质,但在每天接触学习的徒弟们眼中,他们最佩服的是师傅专业上的博学。
“发条安装不上,王津老师就会告诉我三种安装的办法。”遇到一个丢失钟摆的钟表,师傅能很快地凭经验指出它原先应该长什么样。王津师傅常常会亲手指导徒弟们怎么做,对出现的小错误,他也从不会责怪。
拆了装、装了拆……经过一年左右的练习,新人们还要经历一次考核,才能真正上手宫廷文物的修复。
第三代、第四代、第五代
四百多年前,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向万历皇帝展示自鸣钟的运作过程,也开启了机械钟表进入宫廷的历史。康熙时期,专门从事钟表制作和修复调试的自鸣钟处出现。
故宫的古钟表修复艺术,是宫廷里唯一绵延至今没有断档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今年6月,90后的向琬从木器组自愿调进钟表组,成为亓昊楠的徒弟。从王津师傅的第三代、亓昊楠的第四代,如今,故宫钟表修护技艺有了第五代传人。
以前没接触过机械类工作的她,现在也在做机芯的拆装工作。“学的时候觉得还挺有意思的,知道了不少以前不知道的事,不觉得枯燥或者不快乐,好像更知道活儿应该怎么干才更好一些了。”
在这里,每个人的专业都不同:亓昊楠学的是自动化专业,杨晓晨学机械工程,陈明轩学建筑,刘潇雨的专业是珠宝设计,向琬擅长的是木器修复。
一个皇家钟表,除了机芯,钟壳还有外部繁复精美的装饰,比如珐琅、珠宝、木雕甚至织锦,所以,古钟表修复需要很多不同的专业技术来共同完成。
向琬说,她刚来时第一件工作,就是用木头和象牙补配两座钟楼上的八仙人物雕塑残缺。过去,修复一座钟表可能需要好几个科室的合作,以后,他们可以在内部相互配合。
传统手艺与现代科技结合
钟表组里多了年轻人,气氛也更加活泼了。在公众号“皇家做钟处”里,他们聊世界杯、聊热播的影视剧,还原历史上真实的古钟表、真实的修钟人,向网友科普钟表修复技艺的种种。
在一篇文章的评论里,有网友建议徒手转发条的修复师用专门的工具,他们回复道:“对待古董钟表,我们坚持用传统方式。但凡有百分之一的危险我们也不能冒险,要对文物负责。”
“修复手艺是传统的,但检查过程可以是现代的。”杨晓晨说。相比前几代的修复者,他们不再需要纯靠记忆力来记下每个零件的安装顺序。但是,修复文物的过程也变得更高科技化。
2016年底,故宫文物医院正式成立。文物有档案,有影像记录,有团队的“会诊”。从检查、修缮到出修复报告,每一件文物的修复就像经历一次完整的看病过程。
在文物保护科技实验室,借助现代科学仪器,可以对文物进行详细地分析检测,还能了解怎么保护才最科学,这是比起前几代人,他们在修复上的进步之处。
故宫古钟表修复技艺也在不断和世界接轨。王津师傅曾在采访中说起新人们的发展,“以后走向世界,合作或者互相交流的机会可能更多。能了解一些现在的新技术,或者将新技术与老传统结合、发展,这是他们将来的方向吧。”从芬兰留学回来的“大博士”,现在就自愿担起了资料翻译、对外沟通的工作。
“我们每一位做钟处的人都希望,可以把自己的技艺提高再提高,修护好每一件过手到我们手上的文物,这是对老祖先做的一个最好的交代,也是给后代的一个完美的传承。”杨晓晨说。(记者任思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