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郑洋洋
杭侃,1965年5月出生,江苏省南通市人。云冈研究院院长,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曾任上海市历史博物馆副馆长、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院长,入选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主要科研领域为宋元明考古、佛教艺术、古代建筑、博物馆学与文化遗产保护等。发表《云冈第20窟西壁坍塌的时间与昙曜五窟最初的布局设计》《宋元时期的地方城址》《清明上河图再研究》等论文40余篇,参与和组织了20多个大型展览及图录的编写工作。
杭侃,人如其名,儒雅而健谈。从北京大学考古专业毕业后,他先后在上海的博物馆机构和北京大学任职,还有过高校管理经验。2021年2月,杭侃从山西大学副校长转岗到云冈研究院,担任新成立的云冈研究院首任院长。
在杭侃看来,自己的人生既有在田野中考古、坐冷板凳研究学术的一面,也有面向公众、喧哗热闹的一面。大概是由于个人经历丰富,杭侃兴趣广泛、精力充沛。“工作之余,我最大的爱好就是写点科普文章,希望能把严肃的学术问题通俗地介绍给公众。”杭侃说。
“做学术一定要有严格的要求”
位于山西大同城西16公里外的云冈石窟,坐落在武州山南麓,东西绵延1公里,依山开凿。石窟兴造于北魏时期,现存大小窟龛254个,石雕造像5.9万余尊,其中主要洞窟45个。戴着安全帽爬上脚手架,近距离观察每一个细节,核对近期编纂的考古资料数据情况……这些工作对杭侃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他还是时常会想起30多年前第一次来云冈石窟的情景。
1986年,杭侃从郑州大学毕业后进入河南古代建筑保护研究所工作。工作中,他萌生了深造的想法,努力备考并考上了北京大学的研究生,师从考古学家宿白。为了完成中国美术史专题课程的一次作业,杭侃在北大图书馆翻阅了很多关于云冈石窟的调查报告,但仍对很多细节存有疑问。在老师的建议下,杭侃第一次独自来到云冈石窟调研,并留下许多影像资料。
从云冈石窟回来后,杭侃写了一篇3万字的论文初稿,详细阐述了对云冈石窟第二十窟西壁坍塌时间与昙曜五窟最初布局设计的推测与还原。然而,在老师的一遍遍修改下,论文刊出时只剩下8000字,杭侃感到有些沮丧。但他记得很清楚,老师当时说:“几十年后,别人说不定会找出文章的问题,行文一定要严谨。”
杭侃发现,此前关于云冈石窟的论文大多聚焦于历史或艺术领域。他尝试从工程建设的角度入手,从石窟开裂的缝隙,到窟底高度的变化,逐一进行细致分析。他就此提出的观点,也通过近年来遗址发掘和保护工作过程中发现的有关残块陆续得到验证。杭侃的论文发表后,引发了学界对云冈石窟开凿工程研究的重视,至今仍具有一定参考价值。
“老师让我明白,应该如何做一名学者。做学术一定要有严格的要求,要学会突出中心观点,并为之提供清晰完整的证据链。”这是杭侃从老师身上学到的,也是他至今经常给学生强调的观点。
“不断拓展云冈研究的深度和边界”
云冈研究院是一个承担着研究、保护、管理多重职责的机构。如何找到区别于莫高窟、龙门石窟等石窟的定位,是杭侃思考的课题。“‘云冈学’作为一门学科的概念正在逐步成形,大家都对云冈研究院抱有很高的期待。”杭侃说,云冈学的主要内容,是云冈石窟本体的保护研究,作为在北方地区产生了广泛影响的石窟,北魏平城时期的历史、地理等学术内容也是云冈学的研究对象。
杭侃举例说:“比如,云冈石窟的山上有长城遗迹,石窟与长城的关系,就很值得研究。再比如,出土的瓷碗很粗糙,不起眼,但上面有‘食堂’字样,还有编号。这些编号用于什么?守边将士当时如何在这里度过一生?这些问题都非常有趣,我们要不断拓展云冈研究的深度和边界。”
在杭侃办公室的桌上,厚厚的资料堆了好几摞。随手翻开,上面是石窟窟壁、窟顶和塔柱各个侧面的精准测绘线图。线图上,根据细化的雕塑结构,分别标注着各类详细的测绘数据。“这是我们目前在做的两个石窟中的部分测绘图。”杭侃说。
“今年,我们即将完成第一和第二窟的详细考古报告,交出版社进行编辑。”杭侃说,“别看只是两个洞窟,工作量其实非常大。每一处数据都要核对,以前没测量过的一些细节,也要仔细记录。”
“我们现在做的工作,就是向大家提供一份份尽可能详细的素材,供更多人研究。”杭侃说。
“让更多人接触到文化遗产”
见到杭侃当天,他刚刚开了一个研讨会,讨论内容是一段关于云冈石窟的网络视频。视频中,时有小鸟飞来,在云冈石窟雕像的缝隙中啄食岩体,导致碎片脱落,引发了网友对云冈石窟保护的关注。
“其实,小鸟是想吃岩体中的盐分。”杭侃说,景区内栖息着不少不同种类的小鸟,难免有洞窟内筑巢和排泄物污染等问题。洞窟中还有一些植物生长导致文物环境变化的情况。这些问题,都成为这几年摆在杭侃面前的新课题。
会上,杭侃与相关专家探讨如何解决动植物影响文化遗产环境改变等问题。“我想为大家搭建跨学科的交流平台,更好地开展文化遗产保护与传承工作。中国不少石窟都开凿在各种砂岩体上,云冈石窟的保护,对进一步保护好北方地区砂岩质石窟具有示范意义。”杭侃说。
“以前,我的工作主要是研究考古。现在,很大程度上跨到了保护和传播领域。”杭侃说,“保护与传播,都是很专业的领域。想要让更多人走近文化遗产,要研究他们的兴趣点在哪里,大到运用哪些科技手段,小到使用怎样的摄影技巧,都是学问。”杭侃曾注意到,上海有一家博物馆曾与一家珠宝品牌商联合举办展览,这让他觉得“似乎有些颠覆传统”。但慢慢地,他意识到,如果把现代元素与古代艺术很好地结合起来,做到让大家喜欢,这是非常有价值的。
对老人与儿童免门票、允许学者登上脚手架近距离参观、推动3D打印的石窟进入各类展览……任职云冈研究院院长以来,杭侃努力让云冈文化融入公众生活。云冈研究院还和北京大学联合举办青年创艺工坊等项目,开展舞蹈、影像、数字新媒体、艺术设计、志愿讲解员等方向的探索与实践。“让更多人接触到文化遗产,是今天文物保护工作者的新使命和新责任。”杭侃说。
记者手记
讲好文化遗产的故事
走进云冈石窟,面对一座座雄伟的石窟与精美的雕塑,几乎没有人不会感到震撼。如何让更多人了解云冈、爱上文物,进而投身到文化遗产保护的事业当中?这是杭侃反复提及的话题。近些年,他带学生在石窟现场讲解,在媒体上发表文物科普文章,希望让更多人对文物背后的故事产生兴趣。
文化遗产是不可再生、不可替代的宝贵资源,传承好、保护好这些财富,既是对历史负责,也能为公众提供更丰富的文化服务,不断满足精神文化需求。让杭侃感到欣慰的是,这些年有越来越多年轻人投身到云冈石窟的研究、保护、宣传之中。研究院中,有一群耐得住寂寞的年轻人;游客里,越来越多人把自己拍摄的照片、视频传到社交媒体上。杭侃也期待着,“让更多人参与进来,用更有创意的形式,讲好文化遗产的故事。”
《 人民日报 》( 2024年07月24日 06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