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腾扬

　　中国共产党历史展览馆西侧广场，大型汉白玉组雕《信仰》纯净圣洁、撼人心魄，71名优秀共产党员在党旗下宣誓的群像，彰显中国共产党人的坚定理想信念。

　　这件重大主题雕塑的石料加工地，是河北省保定市曲阳县。

　　驱车自京昆高速曲阳南口而下，驶向曲阳县城。一条10公里长的“雕刻大道”贯通南北，道路两侧尽是各家各户摆出来的石雕，既有传统题材，也有现代题材，可谓应有尽有。难怪当地民谣唱道：“上到九十九，下至刚会走，要说打雕刻，人人有一手。”

　　“曲阳自古盛产石材，特别是汉白玉，质地脂润、晶莹洁白。两汉时期，曲阳石匠便开始用石头雕刻碑碣、建筑构件等。南北朝时期，曲阳石雕中的造像、石狮等已独具风格。隋唐时期，曲阳成为我国北方汉白玉雕像的重要雕造中心。”河北省工艺美术协会雕塑艺术指导委员会会长杨跃武说，“很多人不知道，新中国成立后的许多重大工程建设，也都用到了曲阳石雕工艺，比如人民英雄纪念碑、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全国农业展览馆等。”

　　重要雕刻任务的磨砺，助力传统石匠逐步走上现代雕塑舞台。

　　“过去，曲阳石雕大多服务于皇家建筑营造。新中国成立以来，石雕创作发生了重要转向，以记录人民英姿、彰显时代精神为主旨。”出生于雕刻世家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高英坡，对于曲阳石雕不同时期的创作变化感触颇深，“像老一辈曲阳石匠，从小学习以圆雕为主的传统雕刻技法，练就了单凭眼力就能雕出形神的硬功夫。在参与重大工程建设过程中，他们又接受了专业雕塑理论培训，从而能够将传统工艺与现代审美相结合，使曲阳石雕既继承端庄优美的造型特点、彰显浓郁民族风格，也具有新颖明快的时代特征。”高英坡说。

　　在重大主题创作中，曲阳石匠雕琢出一方新天地。如今，在广西红军长征湘江战役纪念园大型雕像《红军魂》、井冈山革命博物馆新馆大型雕像《胜利的起点》等创作中，依然可见曲阳石匠繁忙的身影。

　　“伴随时代发展，曲阳石雕不仅服务于重要场馆建设，也渐渐走入城市生活。”高英坡回忆道，“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曲阳石匠参与了许多城市雕塑建设，比如广东广州的《五羊石像》、甘肃兰州的《黄河母亲》等，让石雕工艺在城市生活中绽放光彩。”

　　服务国家和城市文化建设的同时，曲阳石匠也用双手将自己的创意和对生活的感受雕刻在一块块美石之上。

　　见到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刘同保时，他正在县城边上的工作室里复刻其设计的代表作《我为妈妈擦擦汗》。一般来说，石雕创作包含设计、选料、勾轮廓、减荒、打粗、打细、打磨等环节。眼下，刘同保正在进行的是“打细”，即对雕像进行细节刻画。

　　只见刘同保一手持小锤、一手握刻刀，伴随“叮、叮、叮”的轻微击石之声，人物身上的衣褶渐渐显现。“再厉害的高手，在一块石头面前也得谨小慎微。因为石料很脆，稍不留神就容易出现问题。”刘同保说。

　　面前，雕像的主要部分已初具雏形——一位年轻母亲坐在椅子上，女儿踮起小脚，手拿毛巾为母亲擦拭脸庞上的汗水。“父母与孩子之间的亲情最是动人。我一直想把这种真挚、柔软的情感用石雕表现出来。”刘同保停下手中的活儿，缓缓说道。

　　“你看这里，我用了难度很大的传统镂空技艺，使母女动作的衔接更加自然。”顺着刘同保手指的方向仔细观察，两名人物确实由一整块石头雕琢而成，去繁就简，形象饱满，令人惊叹。“曲阳石雕讲求不唯形似、重在神韵。这不仅是对传统题材创作的要求，也是当代石雕创作应当追求的目标。”刘同保说。

　　传统技艺与当代题材的融合，让更多人重新认识曲阳石雕。“北京冬奥会举办前，不少石雕艺人自发创作了一批充满现代审美趣味的体育题材雕塑。像河北省工艺美术大师马腾原创作的组雕《2022冬奥梦》，将中国传统福娃形象与冰雪运动相结合，风格简洁，还被中国体育博物馆收藏了呢。”曲阳县雕刻定瓷行业服务中心王士雄说。

　　紧跟时代步伐，激发着曲阳石雕的旺盛活力。

　　中国曲阳雕塑文化产业园内，雕刻师王昭辉正在直播。他面前摆放着各式笔筒、摆件等石雕产品。“过去，大部分工艺品由于价格高、更新换代慢、制作周期长等问题，电商销售效果不佳。小巧玲珑的文创产品不仅制作相对容易，价格也更亲民，根据材质、大小、工艺，从几十元到数千元不等，让大家能买得起、用得上。”

　　曲阳石雕不仅打开了新思路，也引入了新工具。走进当地一家企业的雕刻车间，两台像大型烤箱一样的长方体机柜引人关注。“这是数字雕刻机，不论石料还是树脂材料都可以雕刻。”负责人杨耀亮说。在雕刻机里放上原材料，再将电脑设计方案输入系统、启动开关，便可以得到一件基本成型的产品。如今，曲阳大中型雕刻企业基本都配备了数字雕刻设备。“虽然技术进步了，但手艺和科技一样都不能少。数字雕刻技术大约只能完成作品的70%，像镶嵌、镂空等‘打细’环节依然需要人工实现。”杨耀亮补充道。

　　传统工艺振兴带动乡村振兴，曲阳县的“石雕名片”越擦越亮。“目前，全县已有2300多家雕刻企业，相关行业从业人员超10万人，年产值突破百亿元。曲阳县雕塑产品也由单一的石雕发展为木雕、铜雕、不锈钢雕等多个门类，产品种类达千余种。”王士雄自豪地说。

　　从艺40余年，刘同保见证着曲阳石雕前进的每一步，对未来发展，他充满期待：“从古至今，曲阳石雕中一直蕴含着工匠精神、创新精神。坚守、传承老一辈石雕艺人的匠心，不断推陈出新，曲阳石雕的天地将更加广阔。”

　　《 人民日报 》（ 2023年10月08日 08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