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   夫

这年冬，马邑调到东郭市当市长。

上任这天，欢迎仪式结束，马邑宣布了一条禁令：第一，近期不上电视，第二，不和下级领导见面。他要学古人微服私访，考察民情，听听老百姓的声音。

新官上任三把火。马邑亮出这么个葫芦，还真让人猜不出里面装的什么药，一时间，那些一心想早日和结识市长的人，都蒙了头。马邑不接家眷，也不住市府大院，只找了个中等旅社住下，连秘书都不知准确地点。

这日，马邑电话通知秘书打扮成下岗职工的样子，去文化广场会面。秘书去了一看，市长也一副下岗职工的样子，正和一些人聊天。秘书不敢公开自己的身份，也不敢叫市长，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在一旁。

东郭市属于老工业基地，目前正处于改造阶段，所以下岗职工非常多，这也是历任市长最头疼的问题。马邑调来当市长，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根本上解决下岗职工的生活问题。他想通过接触和聊天，从下岗职工的思想和意识上，找到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

有人说，我们这里虽然是老工业基地，但也不缺乏旅游项目，按理说，开个饭店小吃部什么的，也是一条谋生的出路。不管怎样，总比成天这样呆着强。马上就有人反对：你知道办营业执照要多长时间吗？至少三个月；你知道办卫生许可证要多少时间吗？至少也要半年。你知道还要有多少人白吃吗？工商的吃饭不能要钱，防疫站的吃饭不能要钱，流氓混混吃饭不能要钱……

马邑截住那人话头说：“工商防疫的吃饭不给钱，可以找他们领导。流氓混混不给钱可以报告派出所呀。”马上有人说：“谁说工商防疫的吃饭不给钱？人家都给，就是你不能要。今天要了，明天就有麻烦。防疫的来了，不是这儿不卫生就是那儿不合要求，手指比划比划就能罚你二百三百的。流氓混混吃饭不给钱，你找派出所？派出所哪有那么多时间管这种小事？就算管了，又能怎地？不够抓不够判。派出所的一走，你的饭店还开不开了？没法开了……”

难道事情果真这样么？马邑将秘书带到咖啡厅，一边喝咖啡一边问。秘书成天和领导在一起，哪里能知详情？马邑是个很注重事实的人，他要让事实说话，决定开一家小饭店，亲自考察一番。

先在市中心比较热闹的地段，租了一所房子，改造成小饭店的样子，然后和秘书一起，仍旧普通老百姓的穿着打扮，去办理各种执照。工商的防疫的烟酒专卖的等等，所有手续只用一天时间就都办成了。马邑觉得毫不费力，看着秘书说：“也不像下岗职工们说的那么难啊。”

秘书笑笑，什么也没说。

饭店开业后，他每天上午去市政府上班，将饭店交给别人管理，傍晚下班回来，就去饭店当服务员。饭店虽说不大，但各种炒菜面食都有，还有两个包厢，外面四张散座，倒也够用。

这天下午，天降大雪，市里也没什么大事，马邑便早早回到饭店。他前脚进屋，后脚跟进四个人来，进了包厢，点了一桌子好菜，要了三瓶“古井贡”大吃大喝起来。

不知怎的，今天的客人好像非常多，不一会儿屋内就坐满了，还有人继续进来，见没了座位又都离去。看到这样好的生意，马邑心中高兴。只要这个试验成功，他就会提倡下岗职工们有条件的都开饭店。

马邑忙得有点累了，正拿着毛巾擦汗。门一开，进来一人，背着行李还提着背包，一看就知是个急于赶车或者刚刚下车，很长时间没吃东西的人。那人将背包放在凳子上，看一眼马邑问：“饺子都得现煮吗？”马邑一愣，他还没听说过哪家饭店把饺子煮熟了放在那等顾客的，觉得这人说话太欠道理，便有些生气：“这么冷的天，不现煮，给你你吃呀？”那人也是一愣，一下提起背包：“你这人说话，怎和当官的一样？”说罢转身走了。

马邑品品自己刚才说的话，也觉得太欠思考，不应该是饭店服务人员说的话。这时，又有人走进饭店，见没有空位又都走了。马邑看看表，包厢内四个人已经坐了六个多小时，心里便有些生气：一顿饭吃这么长时间，这不影响生意吗？正想着，包厢门一开，一个脑袋探出来问：“还有饺子么？”

马邑心想：如果上了饺子，不知这些人还得拖延多长时间，干脆不卖了，让他们早点滚蛋，空出位子好留给别的客人，便说：“还饺子呢，面都没了。”那人一愣：“你什么意思？嫌我们吃的时间长？”说着走出包厢，照马邑额头就是一电炮。

马邑做梦也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混账，毫无防备，一电炮被打倒在地，额头上顿时青了一大块。包厢内又走出一人，手中提着空瓶子，骂道：“妈的，这饭店你还想不想开了？”马邑见事不好，爬起来就给“110”打电话。电话那端生硬地说：“这么点小事也找110?没时间，找当地派出所。”

马邑马上给派出所打电话。值班警察说：“我们的人都在外面执行任务，你等着吧。”“啪”的一声，电话挂了。包厢里的人早都走了出来，站在马邑身边，看着他打完电话，讽刺了几句，每人抓起一瓶啤酒，同时飞向窗户。“啪啪啪”一连声的响，玻璃顿时粉碎。漫天飘舞的大雪，疯狂地灌进来。

那四人扬长而去。

正在吃饭的顾客们，纷纷逃走。

马邑叫服务员拿来纸盒木板临时堵住窗户，然后回到旅社，洗了澡，躺在床上思考着明天怎样召见公安局长，怎样整治公安队伍。突然有人敲门。马邑开门，不由一愣——门外站着三位身穿公安制服的中年人。中间一位见市长开了门，马上立正敬礼：“报告市长，我是东郭市公安局局长，这两位都是副局长。刚才您饭店遇到的麻烦的事，我们已派专人立案侦察了。明天上午，就会有结果。”

马邑疑惑不解：“你们怎么知道的？”局长报告：“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马邑一愣：“电视？我什么时候上电视了？”局长说：“正好有电视台记者在您的饭店吃饭，赶巧就录上了，在今晚‘法律在线’节目中播出了。”马邑又是一愣：“记者知道我是市长？”局长说：“不知道，他们将您当成普通个体业者拍下的。”

这时几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提着急救药箱跑过来。跑在最前面年过半百的老头儿，气喘吁吁地问：“市长，市长，您身体伤着没有……”

“怎么搞的？”马邑一阵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