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墙黑瓦,曲廊回旋,一座徽派风格的农家院落出现在绿树掩映的小路尽头。大门敞开的制笔车间里,七八个工人正低头忙碌。工作台上,有的尖圆的笔头已雏形初现,有的笔头笔杆已配套装好。
这是安徽泾县拣毫斋宣笔厂。厂长黄永园正坐在最里边的工位上,他面前堆着纯白的毫毛和已成型的褐色笔头。只见他先从白毫堆上用刀片挑出一小撮,放在盖笔砖上,刀尖蘸水,将白毫打湿、摊平后,用刀一揭,毫毛便如白纸片般粘在了刀上;左手再拈起一个褐色笔头,往白毫上一贴,顺手转圈,笔头便被白毫完全裹住了。黄永园介绍说,这叫披盖毛,褐色的是狼毫,白的是羊毫,两色相间不仅是为了美观,更是为了加大笔头的吸墨量。披盖毛完成后,阴处晾干,再经扎笔、装笔杆、刻字、镶嵌等一系列工序,一支宣笔才算大功告成。
今年四十出头的黄永园笑言,自己是在毛笔堆里长大的,一家人都是“吃毛笔饭”的。“我们做笔全部是传统手工,从选毫开始到最后成品,大大小小共有168道工序,一步都不能少,一步也不能马虎。”
制笔首先是选料。唯有好毛方能做出好笔。宣笔根据笔头用料的不同分为狼毫、羊毫、紫毫、兼毫四种。紫毫是用兔毛做笔头,狼毫即黄鼠狼毛做笔头,羊毫即山羊毛做笔头,兼毫笔头则由羊毛和兔毛或羊毛与狼毫两种毛配置而成。其中紫毫笔锋劲挺,不失柔婉,宣笔自古以紫毫闻名。
在所有工序中,最复杂也最关键的是“水盆”。一支毛笔的好坏主要看笔头,而笔头的主要工序就是在“水盆”中完成的。这道工序包含选毫、去脂、分毫、梳毫、齐毫、压毫等一系列操作程序,它们都要借助水或其他液体才能完成。黄永园说,“水盆”最考验技师的水平,一整套的“水盆”功夫,至少也得学三年。其中选毫至关重要,如同大厦的地基,地基不好,建得再高也终将坍塌。选毫时如同沙里淘金,得有慧眼金睛,没个二十年功夫都做不好。“江南石上有老兔,吃竹饮泉生紫毫。宣城之人采为笔,千万毛中拣一毫。”白居易这首《紫毫笔诗》盛赞宣笔,尤其是最后一句,很可能是诗人亲眼目睹了选毫之难,才有感而发的。
“修笔”更需耐心和细心。黄永园说着走到工位上演示给我们看。他捏住一根笔杆把笔头用力捣向桌上的水胶中,很快笔头完全浸湿了。随后,他用手反复脱胶,等笔头干湿适中时,再拿出薄刀片,眼睛凑近笔头,仔仔细细地看,一根一根地挑,挑出那些没经住考验断了“锋”的毫毛。只有步步严谨,生产出的毛笔才会不掉笔毛,不开叉,刚柔相济,挥毫自如。
2008年,宣笔制作技艺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它昭示着一度没落的宣笔日渐复兴。
如今,安徽泾县的青山绿水间,悠悠长巷里,一枚枚清瘦劲挺的宣笔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它们杆直心圆,锋尖若锥。一横一竖,一撇一捺,落纸惊风起,挥墨意酣畅,起承转合烟云生,浓淡相间趣天成,不仅将方正古雅的中华汉字之美体现得淋漓尽致,更将万里江山的风云变幻、烟火人间的温情暖意书写得一丝不苟。而每一个潜心制笔之人,也终将会在中国匠心技艺的长卷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查晶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