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人的“书画”交易中,首先是谈价问题:多少钱一尺?这种问——不论在先还是在后,最终都要落到“尺”上来。当然,这里所说的“尺”即平方尺,是计算书画大小的面积。这种论“尺”谈价的方式,如同布店里买布卖布一样,让人听了很别扭,也让人觉得必然有其来历。
尺是中国古代的一种长度单位,直至今天还在沿用。其实,书画作品以“尺”计价的交易方式,来自宣纸的成品尺寸。规格为:八尺、六尺、五尺、四尺、三尺,超过尺的叫一丈二尺、一丈六尺、一丈八尺;用途分:条、批、联、斗方等等。
中国书画作品以“尺”论价的历史始于何时,恐怕已无从考证。唐人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说:“董伯仁、展子虔、郑法士、杨子法、孙尚子、阎立本、吴道子,屏风一片,值金二万,次者售一万五千。其杨契丹、田僧亮、郑法轮、二僧、阎立德,一扇值金一万,且举俗谙悉者。”清中期,作为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他退休回乡作画,也曾列出自己的收费标准。即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书条、对联一两。扇子、斗方五钱。凡是送礼物、食物,总不如白银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子所好也。民国时期,齐白石、张大千、吴湖帆、冯超然、陶冷月等一大批书画家,他们也为自己制定了按“尺”售价的润格费。
由此可见,中国书画按画面大小来买卖的历史渊源流长。那么,为什么要按“尺”计价卖画呢?有人说,这是一种确定书画家身价的方法。我想,这大概是来自买卖商品的通俗易懂的计价方式。显然,如果论斤两买卖是有难度的,肯定没有按“尺”计价买卖的合理,否则也不会沿用至今。
随着中国书画艺术市场的繁盛,收藏、拍卖、画廊,以及书画交易市场的兴起,以书画为业的艺术家、倒爷和职业经理人纷纷涌出。随着中国书画艺术的市场活跃,市场规则也逐步走向按尺论价、按质讲价、按境评价的交易时代。依我拙见:其一,按尺论价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和可操作性;其二,按质讲价有助于激励中国书画艺术家进入市场交流;其三,按境评价蕴藏着中国书画艺术价值的提升。
其一,按尺论价。对广大的书画投资者来说,这是对预期升值可能性的投资。如同散户炒股看的是大气候一样,与机构资本运作的关系不大。其实,中国书画艺术品不能按标准化来评定,毕竟艺术家不是标准化工厂里的产业工人。一般地讲,按尺论价投资中国书画需要很长的回报时间,而且对艺术家的未来成长难以把握,毕竟成大器的艺术家只是凤毛麟角。通常的按尺论价仅仅是市场的需要,也是众多买书画的人对“书画”作品用途的需要。直白地说,中国人买书画,需要的是价廉物美的儒雅商品。
不过,中国书画作品的按尺论价,或多或少的造成了一些书画家不出精品,一味地追求“尺”价,以求多卖几个碎银子。因而,小品大写,小画大作的“手法”骤然兴起,把中国书画艺术简化成纯粹商品化的儒雅礼品。当然,中国书画进入商品市场流通,就不可避免地产出艺术垃圾,这是商品经济给艺术家带来的刺激,难免一些艺术家唯利是图。
其二,按质讲价。这是需要投资者具有艺术的眼光和运气。所谓“质”无非是内在的,它与量相对。任何事物都是质与量的统一,没有无量之质,也没有无质之量,二者是相互并存的。真正有眼力的收藏家,他们一般不会注重作品的大小,而是看作品的构思、立意、神韵、笔墨功力是否发挥得好。其实,大作品不一定难作,小作品也不一定易作。大作品需要书画家具备出色的构图,驾驭笔墨的能力和心性的豁达。而小作品需要作出大气象和深邃的精神气,这一点不是善画之人就能做到的。首先,需要书画家具有高深的笔墨功力和学识修养。
众所周知,齐白石一生作品浩瀚,存世有万件之多。据说,白石老人曾精心创作过一幅《苍蝇图》,而且整个画面只有巴掌大小,该作品在拍卖中竟以20多万元成交。可以想象,依据白石先生的绘画功力,这只苍蝇画得肯定是栩栩如生。然而,就巴掌大小的画作,若要按尺论价,恐怕是白石先生的作品中最贵的一张画了。
有趣的是,齐白石卖画除了按尺销售,此后也按所画内容出售。他在77岁时,重新修订了自己的画作售价:“花卉加虫鸟每一只加十元,藤萝加蜜蜂每只加二十元。减价者亏人利己,余不乐见。”由此可见,齐白石具有“不许讨价还价”规范市场的意识。
其三,按境评价。这是中国人文精神的最高标准。所谓境,是指人的精神所达到的万物归一的无我之境。如20世纪60年代初,李可染先生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得到半斤故宫内府朱砂,开始尝试用朱砂写积墨山水。在痛苦的选题中,李先生思量了许久。最终以毛泽东《沁园春·长沙》词中“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为情境,创作了多幅《万山红遍》题材的作品。由此,这批画作日后成为李先生的代表作。
诚然,每个集大成的中国书画家,都走过以尺叫价的过程。这是不得不为的、约定俗成的市场规则,否则,艺术家的艺术劳动就无法量化。当然,身处市场洪流中的艺术家也需要在乱象丛生的书画市场中歇歇脚。少一点见钱眼开,多一点气定神闲,免得面对金钱与艺术处于尴尬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