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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生活里“长”出来的诗集 发布时间:2023-04-23 来源:新华网

  新华网北京4月22日电(记者 王志艳)

  对一个普通人来讲,写一首诗,难吗?

  有这样一群人,生活中,他们是菜农、小贩、厨师、快递员、流水线工人……在短视频平台上,他们有另一个反差性的身份——写诗的人。

  一段生活碎片小视频,贴上彩色大号或加粗的文字,配上通俗音乐,很多诗歌以拙朴的形式呈现。字里行间满是柴米油盐、人间烟火。

  “瘪了的轮胎和脖颈的热气/让他看上去/也像一份超时的订单”

  “我端起枪/瞄准似乎不平的墙面/喷出真石漆/喷出我心中的一首歌”

  “焊工与火焰相恋/生出了许许多多的疤痕”

  ……

  这些诗句收录在最近出版的诗集《一个人,也要活成一个春天》里。214首作品,来自52位创作者,大多是普通人,他们年龄、性别、身份、职业各异,平日为生活奔忙,文字里浸透的真实与真诚,直抵人心。

  当他们写诗时,他们,写下的是什么?

  “诗歌其实也是一种看见”

  这,是一部从生活里“长”出来的诗集。

  年过半百的王计兵,年轻时爱好文学,16岁被迫辍学,为了生计,他在外捡过破烂,做过木工,半生辗转漂泊。平时干完活儿,唯一的爱好就是读书和写作,他把那些句子写在装午饭的袋子上,烟纸壳上,买水果的纸箱上,写完就扔了。他说,“文学创作是我的生活方式,不是谋生手段。”

  2018年起,王计兵在苏州昆山送外卖。刚开始他的车里还放着书,在一群蓝衣人里尤为特别。很多时候,他在路上写诗,5年时间,赶了约15万公里路,累计写下4000多首。

  “从空气里赶出风/从风里赶出刀子/从骨头里赶出火/从火里赶出水/赶时间的人没有四季/只有一站和下一站……”《赶时间的人》是王计兵最“出圈”的作品,它源自一次不顺心的送外卖经历,写诗纾解了他的情绪。

  父亲去世后,他用自己和父亲的对话框写诗,虽然知道再也收不到回复,但他每次都点“发送”。“……想把父亲/从镜子里喊出来/想让他起身/跟我回家”,这首怀念父亲的《想》让很多人泪目。

  60后的菜农“村上诗蔓”,从小的梦想就是写作,那会儿她是村里唯一高中毕业的人。结婚后拉扯大三个孩子,有二亩菜地,和丈夫靠在路边摆摊卖菜为生。

  她说,干活的时候脑子里会蹦出诗句来。有一年山东德州下了罕见大雪,她喂完羊、鸭子、鹅,回来以后大雪到了膝盖,她写下“这雪/下成了不用修建的艺术品”。从雪地里扒出来胡萝卜,她写下“冬天里膨涨的绿/张扬的红”。

  写诗是对生活的感触,她想强调一种积极向上的美,《一个人的黄昏》呈现出这种追求:“不管我身边有没有人/这也是我一个人的黄昏/我现在就是一个舞蹈皇后/抱着风跳,踩着水跳/在金色的光里跳/像极了那只站在田梗上的鹊”。

  对57岁的“盒马每天独诗”来说,写诗是她参与社会的方式。12岁那年,她意外失明,刚开始家人都难以接受,《倾听》记录了她当时的心境:“那年那月的那一天/我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倾听/倾听父母两枚紧锁的那团愁云/倾听他们脸上带有苦涩的笑容”。

  成了盲人按摩师后,她渐渐体会到自己人生的价值——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手、用心去工作。她想通过写诗打破大家对盲人的刻板印象,“让社会知道我们,了解我们这个群体的面貌,我要不写你们咋知道,盲人还会跳绳,还弄跳绳比赛。”

  从小喜欢听小说,读海子、北岛、舒婷的诗歌,最喜欢的诗人是泰戈尔,文学让她对生命和世界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她说,“诗歌其实也是一种看见,象征着精神、爱与炽热。”

  “写出了自己就是写出了这个世界”

  《写诗有什么用呢……》,来自沈阳的“难过的橘子皮”以此为题。从写诗人那里,我们找到足够多的答案。

  矿山女工曹会双将写诗当成记录。她习惯在日记本上写,从上世纪九几年到现在,积累了354本,放在一起大概有3.8米高。曾经为了上文学论坛,她花五六千买电脑、学打字,那时工资不过五六百。“我在诗里就写日常生活,身边的人和事,一花一草,一菜一蔬,写出了自己就是写出了这个世界。”

  牧羊人李松山因写诗收获爱情。他和妻子通过诗歌相识,俩人的村子相距500里。他用情诗追求了五年,妻子不顾身边人反对,和患有残障的他走到一起。俩人有时在野外会对诗,你一句我一句,放在一起,有时候就成了诗歌。

  历史老师“长风@物语”用写诗怀念故土。他在山村的泥土屋和水牛背上度过童年,现在家乡的变化很大,泥土墙、老水牛渐渐消失,他希望用诗记录这些很多农村孩子成长起来的场景。

  饭店配菜员“水云间”在诗里抵达远方。她说,“我虽然去的地方很少,但在诗里到达过世界各地。在诗里,能抵达我向往的地方。”

  农民工杨成军将诗看作朋友。他曾因在快手上朗读《再别康桥》而走红,喜欢路遥的《人生》《平凡的世界》和海子的诗集。他觉得,“诗,像朋友一样,通过写诗在某时某刻会对你有一个忠告,一种鞭策。”

  更多人将写诗视作“从普通的生活里面解放”,那是一个梦想,一种精神支撑。他们以朴素的方式向外界敞开自己的心,把孤独、困苦、快乐、琐碎,以诗歌的方式一吐为快。

  写诗人夏荷说:“平时接触的都是烟熏火燎的人生,写诗就像一道光亮,照亮了精神世界,普通人的心声同样值得被看见。”

  每一种生活,都是创作的土壤。以前的写诗爱好者缺少发布途径,写完封存,只属于私人。短视频等社交平台与诗歌相遇,让创作抵达了大众,同样志趣的人在虚拟空间聚集起来彼此共鸣。

  作家叶三读完这些诗之后感慨:“诗与生活不是上层建筑与下层建筑的关系……在诗之外,我读到了生活。而那才是诗最初的来处和最终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