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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河人家》王非笑(长篇小说连载四十八) 发布时间:2022-03-19 来源:中华风采

五十   土地

 

四太爷说:“干脆都包给大胖儿,让咱老赵家出个小地主。”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元宝屯老赵家开荒占草儿给地主老钱家耪青,从赵广义爷爷那辈儿算起,到尕秃子的孙子赵大胖儿,已经在辽河套地区滚了六七辈子了。直到赵广信上师范,赵氏门中才出了一个念书的,还当了右派,戴着右派帽子教中学,还没离开乡镇这块黑土地。赵广义先当国兵后起义,当了八路军,南征北战打到朝鲜,立下了赫赫战功,本来应当闹个一官半职的,可命运安排他当了战俘,说不清道不明闹个特嫌,只好打回老家,仍然在这块黑土地上求生存。多亏他媳妇儿给他生七个儿子,都培养成才,走出黑土地,成为老赵家第一代不靠土地生存发展的后来人。但老赵忠儿子多,孙子更多。除了赵广义和赵广信在黑土地上拔出了根儿,赵广仁、赵广礼、赵广智哥仨加一块儿十二个儿子,三十多孙子和重孙子,扔然离不开这块沃土。因为这些子孙都没读书,只能当农民。尤其是以尕秃子为代表的这股彪悍的生力军,压根儿就没打算离开乡土。他自己没好好念书,拎个鞭子捅一辈子马屁股,生了四个儿子,个个到学校混几年,小学没毕业,就跟他们的爹土里刨食,当了农民。尤其是大龙,到县城买农机具,连商店的牌匾都不认识,成为解放后建国以来的新生代文盲。爹爹是文盲,儿子青出于蓝胜于蓝,大龙的儿子大胖儿会跑就跟他爹屁股后边转,连学校门儿都没进过。六岁就能把拖拉机开得飞跑,天生个当农民的材料。

要说赵大胖儿一个目不识丁的文盲是天才,咋也对不上号。但他的智商确实不低,就像一块荒地没有开发,不能长庄稼,蒿草却特别旺盛。这小子摆弄农机具无师自通,十六岁娶媳妇儿,十七岁顶门立户经营土地就认识到土地对过庄稼日子的重要性。当初他爹和三个叔叔,龙虎彪豹哥四个争先恐后转包屯子里外出打工人家转让的土地,一包十年二十年。他们四人包到手的地亩差不多,大胖儿和他爹一分开,可就比叔叔们少了一半儿。这时,三太爷家的五个叔爷,四太爷家的四个叔爷,都准备把自个儿那点儿地儿转让出去,进城发展。三太爷家的大叔爷赵金贵在沈阳成立个包工队,专门儿搞建筑装修,长年有工程项目,把四个弟弟都带出去了。四太爷家的四个叔爷,他们的舅舅跟市里的建筑公司有关系,给这哥四个找个向建筑公司卖沙子的门路。一人买辆翻斗车往工地送沙子,那效益哪个月都能挣在家种地的一个年头儿。这两大股,九个小股的土地,刚想转让,就让大胖儿按下了。大胖儿比别人给的价码高,还答应给照顾家里的房子和园田地。等他爹和仨叔叔知道信儿,大胖媳妇儿找人儿把合同都签了。这九户的土地集中在大胖儿一个人手中了,可就超过他仨叔叔三家转包的土地的总合了。他三叔三彪子忽悠他,想加点儿价钱匀几垧,大胖儿都动心了,媳妇儿没同意,三彪子白忽悠了。大胖不念书,能干庄稼活儿随他爷爷和他爹,过日子媳妇儿当家也随他爷爷和他爹。媳妇儿说包到手儿的地,给八万吊也不能撒手。他就雷打不动,自家个儿种。

元宝屯的土地所以快速向种田大户集中,源于元宝屯最早掀起的民工潮。土地承包不久,农村便出现了土地贬值现象。小门小户靠按人口分配那几亩地,去了农业税、村屯乡镇提成截流,义务工扣款等苛捐杂税,所剩无几。农民负担越来越重,便有人率先放弃了土地,到城市卖苦力,也比在乡村种地收入高。一个传俩,俩传仨,仨亲俩厚传帮带,先是男人出外打工,女人在家种地,男人女人一分居,便出现了生理和心里上的不平衡。李老歪的四个大儿子,李大虎先出去的,他在外边挣了钱,就带走了二虎子、三虎子、四虎子。哥四个出去打拼,家里扔下妯四个带着孩子种那点儿责任田,去了人家的,没有个人的。女人在家守活寡种地,要人力没人力,要畜力没畜力,春种秋收全得靠外援。留守妇女靠外援过日子,一靠就靠出事儿来了。首先是李大虎媳妇儿,年轻时受婆婆和大姑姐影响,男人跟大姑姐李凤琴在村上当村干部,整的乱七八糟,她就在家里养汉偷人。老歪子一赌气把女儿送到抚顺嫁给了煤黑子,让大虎辞了官,回家种地看媳妇儿,才相安无事。土地承包后老歪子媳妇儿死了,剩个孤老头子领个老儿子说不上媳妇儿,在河西整个傻丫头回来,生一帮傻孩子,在元宝屯也是一等一的困难户了。李老歪老的不但脖子歪,腰也弯了,个人家的傻儿媳妇儿带一帮傻孩子都照看不过来,哪儿有闲心顾及四个大儿媳妇儿在屯子里乱套的花花事儿!他管不了,可他眼不瞎,耳不聋,心不混,儿媳妇儿走下道儿,屯子里啥人都有,还能让这些不守妇道的活寡妇闲着!儿子们回家过年,爷几个合计合计,就把老婆孩子都整成城里去了。家里的承包地儿本来就不值钱了,仨瓜儿俩枣儿就就转让包给尕秃子的龙虎彪豹了。外出打工的一看这是个便宜门儿,很快就把地都转包给赵家,一扑心儿到城里发展。不少人向李家四虎一样在城里买了房儿,落了户。家里的房子买了,土地一把抓长期转包给尕秃子的龙虎彪豹四条汉子。这四个小子不管谁家的地,你种不起了,我就接着,越发展手头儿越宽绰。转包地一码儿现钱交易,货换货,两家乐。

赵广义两口子除了三个大儿子早早进了城,土地承包时没分着地,家下还有四个小儿子,爹妈爷爷奶奶,分了八口人的责任田。孙桂芝和孙桂兰姐俩是本屯子姑娘,带着地嫁过来的,这一家就是十口人的承包地,在元宝屯又是大户了。这一家人连种地带开木匠铺外加养大奶牛,日子过得够牛的了。刘胜利帮抗美和援朝建起了模版厂,就顾不过来再经营土地了。老赵忠本来舍不得把土地转让给他人,但经过大儿子赵广仁、三儿子赵广礼、四儿子赵广智帮着广义和小花儿一算细账,种地那点儿收入和板儿厂的收入比,不过是九牛一毛的进项,犯不上操那份儿心。赵忠老两口子也不是不识数,把地包给四个重孙子,肥水不流外人田,也就同意了。好在还有一帮大奶牛混眼睛,不是没事儿干。

元宝屯老赵家的大爷儿二爷儿两家,一家办工厂,一家经营土地,别说在元宝屯,就是在辽河套地区守家在地也是说得出的大户人家了。合作化开始赵家就解体了,三爷儿四爷儿进城当了工人。在城市呆了十年,孩子大人都是城市人了,到了困难时期城市精简人口,他们又成了下放户儿。辽河套地区下放户儿成了一个阶层,那个屯子都有几家下放户儿。他们回到老家,轻车熟路,比沈阳北京大城市下来的与乡下一点儿瓜葛没有的纯下放户儿可强多了。下放时政府给些补贴和安家费,手头儿有些活钱儿,比纯农民也好过些。然而,年头儿多了,形势逐渐好转,人们不那么挨饿了,城乡差别就凸显出来了。城市人口吃商品粮,挣现钱。供应户儿月月开资,细粮大米白面豆油,副食品凭票供应,月月都能见着荤腥儿……农村可就越来越苦了。大邦哄,浮夸风,把农村造的一天比一天穷。社员出工不出力,人人跟着混,口号喊得震天响,到老秋打的粮食去了交公粮,卖余粮,留给社员的顶多一天每人一斤皮粮,歉收的一斤都够不上。城市供应的物资,乡下人仰慕仰望,那都是奢饰品。三爷儿四爷儿刚下放时孩子小,不懂事儿,跟大人来到乡下也不觉得怎么吃亏儿。到文化大革命后期,都大了,眼看原来在城市和自己一样的小朋友都参加了工作,挣了现钱,自己却成了纯社员,甚至比社员还艰苦,个个埋怨爹娘当年下放走错一步棋。他们自己来到乡下受穷不说,还葬送了子女的前程。爹娘也觉得这辈子走了一步臭棋,肠子都悔青了也无济于事。

可下子熬到了改革开放,乡下人可以进城打工了,这些下放户的孩子这回可要伸腰了。进城,说啥也不在乡下跟土落喀打一辈子交道了。元宝屯的人们,尤其是赵氏门中的晚辈人都管赵广仁叫赵大爷儿或大爷儿,以此类推广义广礼广智便是二爷儿、三爷儿、四爷儿……老疙瘩广信进城了没捞到五爷儿的雅号。大爷儿二爷儿不用说了,这三爷儿广礼五个儿子一个闺女,四爷儿广智四个儿子四个闺女,都成家立业了。首先是三爷儿的大儿子赵金贵到沈阳求他老舅把他介绍给一个开装修公司的朋友,当了临时工。赵金贵这小子会来事儿,很快得到了老板的重用,一年多就把装修的过的门儿摸清楚了。公司用人,他就把自己的四个兄弟金宝、金德、金峰、金福都带到公司干活儿,金贵闹个带班儿的小头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哥五个很快就在公司拉出一个分公司,自己包活干,大哥金贵当了老板。四个兄弟一人带一伙人,都是从乡下带来的仨亲俩厚儿。公司挣钱了,员工也发了,哥儿五个都在沈阳买了房子,落了户。他们办公司能吃苦耐劳得归功于在农村把他们锻炼出来了,比城市那些下岗工人会挣钱,会干活儿。城市人只会一手活儿,他们那一手活找不到合适的事儿干,就得下岗。乡下人啥活儿都干,不会的,现学现发现卖也赶趟。所以在大城市最困难的不是农民工,而是企业下岗工人。三爷儿的小舅子没下放,在城市有开公司的朋友,就把一帮外甥提帮到市里开了公司,全家都进了城。

四爷儿有个小舅子当兵转业,落在市里一家建筑公司当小头头。后来这家国企破产被他买断,自己开了公司,四爷儿的四个儿子便都投奔他舅舅。这四个小子也没念多少书,都会开拖拉机,一人买一辆小翻斗拖拉机,往他舅舅的建筑公司捣沙子卖。他们有舅舅直接做靠山,比三爷儿那几个小子发迹的还快,都在市里卖了楼。同时还把四姐妹也拉扯到市里卖砂子,四姐妹也进城了。

三爷儿四爷儿两家下放户儿的子女,终于又变成了城市人儿,但他们的根却没拔除农村,承包的土地和房屋儿还在元宝屯。三爷儿四爷儿都年过花甲,又有老爹老妈健在,他们确实也不想进城了。老了在乡下有房子有地,孩子们都有钱了,每人手丫巴儿落落点,也够爹妈养老了。所以三爷儿四爷儿和大爷儿二爷老哥四个守着老爹老妈在老家安度晚年,其乐融融。不过三爷儿四爷儿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能把自己老两口子那份地经管好就不错了,儿子们家中的地可就整不动了,干脆转让出去省心。三爷儿四爷儿一共九个儿子,十多垧地一起转让,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过去土地负担重,转包地没多大香由,随着土地政策的改革,取消了农业税,逐渐按地亩摊派的苛捐杂税也取消了,种地的效益可就上来了。种粮大户转包打工族的土地出现了竞争的态势,不像前些年有人包就出手儿了。进城的人把地包给谁,一是看价钱,谁给的多包给谁。二是看种地户的能力和信誉,不能把自家的好地包给二五眼的人家。三爷儿四爷儿领九个儿子坐一块儿一合计,九家儿十多垧地包给谁,都赶上小地主儿了。这会儿元宝屯大张口儿包地的就尕秃子的四个儿子一个孙子,按说龙虎彪豹都是一样的侄儿,把这十多垧地平均分包给他们,合情合理。但这几年三爷儿和四爷儿用眼睛盯着他们包地,这四个小子一个比一个心眼儿玍古,就大胖儿小两口年轻仁义。

四太爷说:“干脆都包给大胖儿,让咱老赵家出个小地主儿。”

三太爷啥事都听四太爷的:“大胖儿这孩子靠勺,包给他没冒儿。”

三太爷家的老大赵金贵就把大胖两口子找来了。两个太爷,九个叔爷说把他们九家的十多垧地都包给他们两口子,大胖儿还有些犹豫,怕他爹和仨叔叔说他们两口子吃独食儿。大胖儿媳妇儿可不听邪,当机立断说:“大胖儿!快!给太爷和爷爷们磕头!”拉着大胖儿趴地上咣咣咣先磕一顿头,站起来说:“三太爷四太爷和各位爷爷信着某两口子了,我们保证把地种好,保证把爷爷们的家看好。房前屋后的园子都上农家肥,保证让爷爷们在城里吃上绿色食品。”

大胖媳妇儿是他们这股人最有文化的,脑瓜儿来得快,也会说,一席话说的太爷和爷爷们心里亮亮堂堂的。大胖媳妇怕夜长梦多,当时就找来村委会文书把转包合同签了。签合同时把祖太爷和太爷、爷爷们都请来吃喝一顿,画押作证。这小媳妇儿办事儿这叫有掐头。把老公公和叔公们眼馋得直嘎巴嘴说不出话。

生米做成熟饭了,事后他爹把大胖儿骂一顿:“你他妈这大事儿,也不跟家里商量商量!”

大胖媳妇儿可不怕老公公和叔公,针锋对麦芒地说:“跟您们商量啥呀?个人过个人日子,个人当个人家。商量来商量去,再商量别人手儿去吧!”

太爷赵广仁就稀罕大重孙子和重孙子媳妇儿,一看这大胖儿媳妇儿不是善茬子,将来元宝屯没谁的了!便压服大孙子大龙:“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孩子出息了,不说给支支招儿,还泼冷水儿!大胖儿,别听他们的,你三太爷和四太爷看你行才支持你。大胆干,过日子就得个人有章程。”

这龙虎彪豹还想在儿子和侄儿手中分点儿,太爷出面给重孙子撑腰,谁也不敢炸翅儿了。

“大胖儿!开弓没有回头箭,包下来了就干吧!往后有啥支不开套的,三叔帮你。”本来就喜欢大胖儿的三彪子,看太爷都给大胖儿撑腰,他便见风使舵。

实际上大胖儿包地并没损害他爹和叔叔们的利益,自己的儿子,自己的侄儿能红火起来,当爹的,当叔叔的,心里也是热的。

要说老赵家人心齐,可不是一般的齐。老少辈子都支持大胖儿一个孩子发财,可不是只他们这一股儿人出力。首先是三太爷四太爷出招儿把地都包给他。他太爷和他爷爷看三太爷和四太爷把这大便宜门儿都给大胖了,这不明摆着偏向大重孙子吗!龙虎彪豹刚想在孩子身上揩点儿油儿,就被太爷给挡驾了。并要求他们哥四个,孩子办这大事儿,往后谁也不行看笑话,有啥能耐使啥能耐帮孩子发家致富。那还有啥说的,大胖儿小时候就是叔叔们拉邦起来的,谁不看着他越红火越好!

姜还是老的辣,亲爹亲叔叔们支招,让大胖儿用房子抵押贷款,先买全了农机具。打茬子,翻地,播种,收割,脱粒,喷洒农药等一切农机具都置备齐了。这些农机具到大胖儿手里,就像骡马到他爷爷尕秃子手里一样,咋摆弄咋是。机具配套,自己这十多垧地儿可就不够他种了,有个三十垧四十垧的机耕都能拿下来。太爷赵广仁是赵家老当家的,经营有方,当年自家车马畜力强,就跟没畜力的小门小户用车马工换人工,解决自家劳力不足问题。现在元宝屯和周边村屯多数一家一户承包十亩八亩地,都没有农机设备,连车马都没有。有人像尕秃子似的养俩毛驴子种自家那几亩地儿,秋后一算账养牲口不够草料儿钱,不如干脆雇牛具。现在没有牛具可雇,就得雇农机具,自己再出卖劳力,顶上雇农机具的费用,也就是换工的数儿。

大胖儿农机具全,除了元宝屯无机户儿播种、秋收、打场活儿都让他包了,周边几个屯子的无机户也都雇他。因为大胖儿摆弄机器滑腾,不误农时。那些自家种点儿地儿,不能出去打工的劳力雇了机耕,省了人工,不少人到大胖儿家做工夫,完成他家的人工活儿。叫工夫用不多少钱,那机耕费可让大胖挣海啦!大胖儿媳妇儿小丽有文化,掐个账本记账收款,比过去生产队会计都精细。到秋天一结账,机耕的收入比卖粮的收入还高,当年就还清了买农机具的贷款,下年再贷款信贷社上赶着找他。还完上年的款,就势儿贷下年的款,买了大货车和打苞米的机器。别人都猫冬儿了,他有机器,有汽车,立即转入打苞米,收购苞米,成为本地区最有实力的捣粮户儿。这钱让他挣的没边儿了。

赵广义亲眼看到大胖儿的院子里各式各样的农机具和汽车,整齐有序地排列着,好像即将迎战的士兵整装待发。真的让这位二太爷对心中一直认为这个最可爱的不学无术的小子刮目相看了。大胖见了二太爷还是和小时晚儿一样亲,让媳妇儿泡一壶浓俨的老红茶,撂下手中的活儿,坐下来跟二太爷聊天。大胖儿媳妇儿小丽读过书,心里崇敬战斗英雄。结婚后进了赵家门,赵家的人对这位二太爷的英雄事迹如数家珍。她还亲眼看见二太爷胸前挂满勋章领着他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四个儿子在自家院子里升国旗唱国歌。就像在学校老师领着学生升国旗,唱国歌。大胖告诉媳妇:“那四个比自己大不多的漂亮小伙儿,都是爷爷辈的。二太爷家有七位爷爷,这四位是最没出息的,两个木匠,两个还没上大学。三位大的爷爷都是大学毕业生。一个是医科大专家医师,死人都能治活喽!一个是盖大楼买大楼的大老板,一栋大楼农民一辈子也挣不来!一个在县里当大官儿,媳妇儿是县长!因为二太奶是山东人,山东人都有文化,还会武功。二太奶不光叫儿子们好好学习,还都得练武。别看那个最小的爷爷赵卫国比我大不多,我这样的十个八个也打不过他一个!”大胖跟自己的新媳妇儿介绍二太爷一家虽然有些夸张,却也真的让这位有些文化的赵家辈分最小的新媳妇儿对二太爷二太奶一家肃然起敬了!眼看抗美和援朝的模板厂热火朝天的大生产,才知道帮他们建厂子的二奶奶刘胜利也是大学毕业的,跟二爷爷开着房地产公司。这小媳妇儿对这样的爷爷奶奶羡慕不已。不过这小媳妇儿也是争强好胜的主儿,人家是人,咱也是人。没文化干不来大事业,有体力干庄稼活儿,过庄稼日子,也得想法出人头地。她心中敬仰人家,也要向人家学习。所以结婚几年儿的工夫就帮扶丈夫把个小家过得红红火火了。

二太爷看着这对儿小夫妻把农家日子过得如此红火,联想赵家几代人在庄稼院打拼,也有过红火的时候。最红火的时候是他从战俘营归管处含恨归家的日子,正值合作化前夕,大哥当家,家里拴着大马车,骡马成群,种十多垧地,开着粉坊,肥猪满圈。家中近三十口人,是元宝屯人强马壮的人大家。眼看发财了,合作化一来,所有的富裕户,人强马壮的人大家都解体了。如今赵大胖只小夫妻二人,却打造了一个机耕大户,一台机械顶多少骡马?顶多少强壮的劳力?都是种了十多垧地的种田大户,小两口的机耕大户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太爷当家的三十口人强马壮的人大家的实力。赵广义这才玩味到老爹说的“天老爷饿不死瞎家雀”那句活的真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坐标。赵广义年轻时带兵打仗,叱咤风云。大哥赵广仁带领几个兄弟在兵荒马乱的岁月发展大生产,也有自己的辉煌。如今爹妈老了,哥儿兄弟也都老了。不管你有过什么雄心壮志,做过什么艰苦卓绝的努力,也都是过去时了。时代变迁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后代,每个后来人都在努力创造自己的辉煌。赵广义从战场上归来,从巅峰上跌落到深渊,荣誉,官职,党籍,军籍什么都没有了。若是没有家,没有父母兄弟妻儿,他简直成了大庙不收小庙不留的孤魂野鬼。家,改变了他的命运,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他还可以为父母活着,为妻儿活着。儿子是他生命的延续,看到儿子就看到了生命之光。归家第一夜就认准一个门儿,今后没别的任务了,妻子点燃了自己生命的火花,就多揍几个儿子吧!不单是为自己,也为在朝鲜死去的没揍过儿子,没留下后人的战友。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四个儿子,使他归家第一夜的梦想成真,他成为七个儿子的爹!当初他只想要儿子,没想过有了儿子,长大让他们干什么?他出身农家,归宿农家,没把人生看得有多复杂。赵家世代为农,儿子长大当农民天经地义。然而,妻子出身书香门第,尽管入乡随俗,进了赵家门,就是赵家人,踏踏实实成为农家妇。但她有权支配自己儿子的命运,有责任为他们绘制人生蓝图。三个大儿子会说话就让他们背《三字经》《百家姓》《汤头歌》,让他们知道长大要念书,念好书,当先生。并带领他们练武,谁知道他们将来会遇到什么坎坷,习武能护身健体,长得强壮,将来干啥都有本钱。爹爹归家传帮带,传授他们新思想,让他们接受爹爹曾经为之奋斗过的伟大理想,带领他们升国旗,唱国歌,灌输爱国主义思想,以便将来去完成爹爹未完成历史使命。爹爹归家后他们就一个接一个陆续上学了。 上学后妈妈就拿起教鞭与老师一道驱赶着他们好好学习,成绩差一点都要受到妈妈的体罚和鞭挞。使他们越长大越知道读书的目的,到了高中就不用妈妈督学了。上了大学,就知道自己该走什么道路了。三个大儿子成才了,四个小儿子赶上了上学交白卷的年代,妈妈也不敢再督促孩子走白专道路了。抗美和援朝在学校混了九年,曰九年一贯制,算高中毕业,实际初中课程都没学好。不过好坏一刀切,都得当农民。好在爹爹是木匠,成了家传手艺人,妈妈不甘心也无能为力。到了保家和卫国上中学的时候,形势又变了,妈妈又拿起教鞭,鞭打快牛,保家考上了头排大学,卫国也升学在望。 赵广义想想自己的儿子,对照大哥和三弟四弟的子孙,他思绪万千。他没有更高的文化,儿子成了高级知识分子,不是自己的功绩,而是妻子的成就。在培养儿子成才的路上,他只是妻子的同盟军,只是帮办而已。哥哥和兄弟的子孙没读多少书,有的竟然是新时期的新型文盲。但他们像自己的祖先一样扎根农村打造自己的辉煌,是不是老爹说的饿不死的瞎家雀呢?

赵广义思前想后从大胖儿家出来,又到板儿厂转一圈儿。板儿厂的生产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只是个旁观者,干活儿的工人不少是赵家的子孙,见了赵广义这个叫二爷,那个叫二大爷,一边儿打招呼一边儿手中干着他们有定额的活计。他不想给生产秩序带来麻烦,走马观花看一下,就回家了。

回到家,院儿里停两台轿车。赵广义认得是三儿子建国和老兄弟赵广信的车,心里划个?号,他们怎么回来了?有事儿?

“二哥!视察去了?”赵广信跟二哥还是那样亲。

“你们咋回来了?”赵广义问道。

“爹!我们向爷爷奶奶辞行来了。拉着老叔回来聚一聚。”建国说。

“辞什么行?”赵广义一头雾水。

“二哥,老三和侄儿媳妇儿提升了,调省里去了。”广信报喜。

“爹,我爸快离休了,身边无人照顾,组织上安排我们到省委工作。”县长儿媳妇儿说。

“爷爷!我妈升一级。我爸也借光儿升一级。”孙子赵文煌抢先说。

“就你他妈最快!”赵建国责怪儿子。

“早该升了。依我向你二哥借俩钱儿,早就闹个市长副市长干干了……”赵广信变相斥责官场弊端。

“那他妈是正道?你小子还他妈没改造好!竟揭当官儿的嘎巴儿。”老爷爷别看九十岁的人了,也风言风语听说这会儿有花钱买官儿的。

“哈哈哈……”这一家出身农民和革命干部,实际上都对社会阴暗面有切肤之痛,听到老爷子直击时弊,都开怀大笑起来。

“三嫂,您这回到省里管当官儿的,好好收拾收拾那些买官卖官的。”老四赵抗美听老叔说三嫂调省委组织部工作,是管干部的。他不希望嫂子卖官儿发财,倒希望嫂子能好好修理修理那些贪官,老百姓咋干也没有他们来钱容易。

“好容易回来的,见面儿就唠那些没盐酱儿的嗑!快进屋吧!”老奶奶可不关心政治。老儿子三孙子回来了得好好亲热亲热。

老儿子赵广信到县城后,每月都回来看看爹妈。三孙子建国两口子当官儿的忙,年辈儿不说回来看看爷爷奶奶,跟大孙子赵抗战差不多,岗位上紧,时机工儿难脱身回来。还不如当大老板发大财的二孙子赵解放呢!不近不离儿就回来看看爹妈和爷爷奶奶。

“桂芝桂兰那!你三哥三嫂和你老叔回来了,下晚儿多整几个菜。”老太太平常不关心厨房的事儿,今儿个当官儿的孙子媳妇儿回来啦,可不能慢待。

“奶奶,放心吧,不能慢待三嫂。”孙氏姐妹心知肚明,三位大孙子媳妇儿都是奶奶的心头肉,那位来了奶奶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招待这高门孙媳。这姐俩对三位大佰嫂也敬若神明。

晚上整了两大桌菜,当了厂长的赵抗美会来事儿,把大伯父赵广仁,三叔赵广礼,四叔赵广智都请来了,让爹爹他们老哥儿五个聚一聚。平时不年不节没啥事儿,老哥五个是难得聚齐的。今天三哥把老叔都请回来了,老叔家的小弟弟和小妹妹与自己的老弟赵卫国一样,都在备战中考,眼看上高中了,妈妈和老婶都在督战没回来,要不也回来了。就这样,赵家也算一次小小的团聚盛会了。

晚饭后小哥儿仨和妯娌三人回到板儿厂厂长的住房。这是四间大瓦房,两间一单元,分里外屋,外屋摆家具,里屋是卧室。两个孩子跟太爷太奶住,这四间房子便是两对夫妇的二人世界。今夜哥仨一室,妯仨一室。孙氏姐妹陪当县长的大佰嫂儿安歇,哥儿仨可就彻夜畅谈了。因为三哥以后到省里工作,回来的机会就更少了。(460000字)

老爹老妈哪天晚上都有大儿子,三儿子,四儿子坐炕头儿上陪唠两个点儿,才各自回去安歇。今日五个儿子都到齐了,这是平时难得团聚一回的机会,老妈可要跟儿子们说一件搁在心里好几年的大事儿了。

“你们几个今儿个到齐了,我跟你们说件事儿。我今年九十多了,再过几年你爹也九十多了。你爷爷说咱老赵家祖祖辈辈儿没有活到九十岁的人,我跟你爹活到这份儿上也该知足了。”妈妈说。

“妈!过去咱老赵家祖祖辈辈哪儿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您和我爹的奋斗目标是一百岁!”老儿子赵广信说。

“寿老这玩儿意儿,谁也不能自个儿说了算。我呐磨过九十岁,说不上哪天该走就得走了。别的都不寻思,您哥几个合计合计,我跟你爹走的时候,是送炼人炉炼喽(火化),还是整四块板儿找疙瘩地方埋喽?”辽河套地区老年农民,死后都想入土为安,没有愿意火化的。可这时候上边儿有要求,人死了不得土葬,必须火化。妈妈背地儿跟爹爹没少担心这件事儿,没见孩子们为他们预备后事。偷着跟小花说过让她给做装老衣裳,因为陪读还没张罗做呢。今儿个再不跟儿子们说说,就行许没日子说了。

这事儿还得大哥赵广仁当家:“妈!你老人家放心吧,这事儿你大儿子担着。说出花儿来咱也得占块地皮儿。元宝屯人咋也不能对咱家剜坟掘墓,埋上再给挖出来。”

老四赵广智年轻时就天不怕,地不怕,他也是最理解妈妈心态的孝子:“这事儿私不举官不究,谁敢对咱家坏,我领尕秃子和他那龙虎彪豹,把他家祖坟刨了,再活埋他几口子!”他不说领自己的四个儿子,因为尕秃子和龙虎彪豹从小就是梗梗,元宝屯谁也惹不起。

“妈不过是说说,你们可别惹事儿。”妈妈就怕四儿子惹事儿。

“我跟你妈的意思是等某俩走那天儿,你们别大操大办,别发送,也别哭嚎儿地让四邻都知道。哑膜悄动埋上就完事。”爹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