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校一见钟情,心意已决,便热情有加,敬酒布菜,极尽殷勤。三个女人都是懂男人心的过来人,这顿饭吃的就别提有多舒畅了。三个女人不喝酒,不知不觉一人整进去三罐杏仁露露,潘校长更是将进酒,杯莫停,不知不觉整进去四五个罐装雪花啤酒。潘校长点的菜都合女人胃口,见主人如此热情,事情已经有了八打儿,便不客气的吃喝畅谈,不知不觉酒足饭饱,该收场儿了。小花儿与潘校长耳语几句,潘校开怀朗声大笑。小花又与张秀英耳语几句,张秀英脸儿更红了,默默无语,更加楚楚动人。女儿见媒人跟两个当事人耳语,显然是自己不易听取的私房话。见爹爹和张阿姨的动态和表情,便知道事业有成,一颗意悬悬的心总算落了地。
媒人小花儿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吃饱喝得嘴巴儿一抹嗦说:“都没啥说了,潘校长您今儿个就把人儿领回去吧。我这媒人可就靠南墙喽!哈哈哈……”小花儿嘻嘻哈哈就把事儿办妥了。
“那可不行!我得回去给小宝做饭……”张秀英还得拿点深沉,找点借口。
“这两天小宝吃饭学习的事儿,都归我管。您跟潘校长抓紧时间把该办的事儿都办喽。”小花说。
“张姨,就按我郭姨说的办吧。您跟我爸到家看看,哪儿不随心,缺啥少啥咱们再置办。钱财物品我们做儿女的包干儿。”潘老师心想事成,也就大包大揽的包办了。
“潘老师,咱俩撤吧。咋办事情,三天以后定盘子。”小花说着拉起潘老师撤出包间,各自回家。
张秀英对潘校长更是称心如意,只是这么快就成为人家的人,还不太适应:“你看这……”
“这不挺好吗!你这干妹子办事儿有领导才干。”
“那可不!你别看当一辈子农民,用老话说叫向阳花。人家那家,那儿女……别说我这工人大老粗儿,就是你这当校长的,全家都是知识分子,也不行。光她二儿子一个房地产开发商大老板,咱们全县也找不出一个来。”提起老赵家,张秀英可有话说了。
“走!咱们回家,你好好说说老赵家的事儿。”潘校长对这媒人的家事还真的一无所知。别的不说,仅就她儿子是搞房地产开发的,他可知道这开发商的斤两。说着拉起她的手就要走。
“先别走。这一桌子菜,咱没吃多少,有的还没动呢。咱可不能这么过日子。”张秀英头一回见到这么下馆子的,看到这么多好嚼餶都扔了,不白瞎了!
“那……我去买单,让服务员帮你打包。咱回去不用开伙了。”说着叫来服务员,这服务员业务非常熟练,大包小包收拾应当的。张秀英知道校长奈面子,便主动拎起食品袋,二人走出“君临阁”。叫来出租车,几分钟就到了潘校长独居的小区。
张秀英走进潘晓鸣的书房,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啥啥新鲜。知识分子的家宅与工人农民之家确实不能同日而语。除了大书柜里全是书,书案上茶几上电脑桌上到处是书。案上那些练字的文房四宝,她都不知道干啥用的?这样的男人可咋伺候呀!她心里又打怵了。
“老潘那!我心里没底,怕伺候不好您……”她怯生生地说。
“不用你伺候我。跟您说,我这辈子竟伺候女人了,可她没福,我还没伺候够呢,他就走了……”说起亡妻老潘不无伤感。
“那可不中!我这辈子竟伺候人儿了,让你这大知识分子伺候我,还不把我烧刀死了!”干一辈子活儿的女人哪儿能让别人伺候自己呢。
“往后是一家人了,慢慢您就适应了。这顿饭吃的好累,好乏。咱们先洗个澡儿,然后睡一觉儿,再研究别的事儿。”没容她反应,他就到洗浴间开始操作……
……
三天后,张秀英回来了,小花知道她策划的试婚大功告成了。她所以与张秀英策划试婚,是因为她动员张秀英再婚时,张秀英讲了一个老年妇女再婚失败的案例。张秀英一个班上有个比她大七八岁的老大姐,快七十岁了,老头儿刚死就有一位快八十岁的离休老干部看上了她,托人介绍,两个人都看好了,老干部有钱,领她到金店花一万多买了个大金镯子,做见面礼儿,你说该有多诚心了!领回家就跟人家住下了。没想到这老头子像老驴似的,玩意儿也大,不知事先吃了什么药,愣是折腾她一宿没倒槽,没把她折腾死!原来的老头十天八天来一回,一回也就十分八分钟。只当这八十来岁的老干部没这要求了,也就找个做伴儿的,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比牲口还尿性的老头子!这位老姐姐回家哭了一天一宿,介绍人来了,麻溜把金镯子退给人家,说啥也不再跟那老家伙见面了。小花儿知道人的生理功能形形色色,张秀英顾虑不无道理,所以给她出主意啥也不差,就差这事儿先试婚,真遇到那样的老牲口,别等天亮就往回蹽。三天才回来,甭问,这潘校长文质彬彬,定是情场高手。
打发学生上课去了,赵广义上街采购食品,老姐俩才关上门说悄悄话。张秀英这回长了见识,一五一十向小花汇报这三天的试婚生活。
“咋样啊?”小花儿问。
“可别说啦!老妹儿你说这有文化的人咋这花花儿?”张秀英羞答答地开始讲述她的艳遇。
“咋的了?”
“那天您俩走后,我看剩那些菜扔了怪可惜了的,就让服务员打包拎着。老潘结完账就打出租把我拉他家去了。到家一看人家那屋跟咱不一样,屋里别的没啥,除了茶壶茶碗就是书!一个大书柜好几层各式各样的书,桌子上,案子上,电脑桌上到处都是书。我心话儿了,这辈子也没赢过,竟输了,老了把媳妇儿还输了,还得掂对一个。除了书就是写字用的玩意儿,记得小时候过年写对子才请个先生来家写毛笔字,校长那大桌子上,一张一张的都是驾毛笔写的大字。我就在心里画魂儿,这样人儿咱咋伺候呀?心里想着嘴里就说出来了:‘老潘那!我怕伺候不好你……’你猜人家咋说的?‘不用你伺候我。我这辈子竟伺候女人了,没伺候够他就走了……你要看好我这条件,我先伺候你三天,伺候满意喽,咱就正儿八经办手续再婚。’他这云山雾罩地一说,把我整的更蒙门儿了!男人伺候女人一辈子,这叫啥人家呀!我正瞎琢磨呢,人家到卫生间呜呜喳喳不知整啥去了,整半天出来说:‘吃顿饭累够呛,也累挺乏。先洗个澡儿缓缓乏儿,完了再睡一觉儿。’我心想这不要上套儿了吗?我胆儿突地说:‘你先洗吧。’人家说:‘一起洗。’没把我吓死!大白天爷们儿娘们儿一起洗澡,这要传出去成啥事儿啦!我正吓得没着没落呢,人家把我抱到卫生间就扒衣裳。一边给我脱一边说:‘我就爱给媳妇儿脱衣裳,就爱给媳妇儿洗澡……’没见这么麻利的老爷们儿,嘴里说着话儿,手没容空儿,就让人家脱光了。一丝不挂摆在头一次见面儿的大老爷们面前,有个地缝儿都想钻进去……还好,身边就是一个白瓷砖贴面的水池子,这回我可来麻溜劲儿了,也没管人家看没看清我,一下子就跳池子里去了,下水了心才不恁么慌了。我下到水池里的工夫,他也脱光了,这辈子除了儿子孙子,没看过男人啥样。连大宝他爹一个被窝儿里睡都没说看看他不穿衣裳啥样?我做媳妇儿那年十七岁,大宝他爹十四岁,还是个孩子数。那时家里就两间平房,分里外屋,南北炕。公婆住南炕,我领小女婿住北炕。白天女婿跟他爹老王铁匠打一天铁,下晚儿回来吃完饭,小铁匠累得像死狗似的上炕吹灯钻被窝儿就呼呼大睡。连娶媳妇儿干啥都不知道,还是我摸着黑儿教他知道咋回事的。我都生了大宝了,两口子谁也没看到过谁不穿衣裳啥样?他爹当兵一走,先守活寡,后守死寡,连男人啥样寻思都没敢寻思过。婆婆死了剩公公一个人,老人也是男人,伺候到死也没看公公一眼,临死是大宝伺候他爷爷的。你说咱这疙瘩好老娘们儿哪儿有看光腚子老爷们儿的?这倒好!还没办手续呢,就看个够儿……他听说我头一抹看不穿衣裳的男人,在水池子里都乐扑蹬了!他说他们刚结婚时脱了衣裳俩人看个够才钻被窝睡觉。我问他:‘你们知识分子都这花花儿吗’?他说这不叫花花,叫性文化。说他们两口子照书本儿玩儿一辈子……他一边洗澡一边给我讲书上那些花花儿事儿,我都听入迷了,光顾听了,不知不觉全身都让他摸摸索索洗遍了。整的控制不住在水里就跟他玩儿上了……我心想:‘这老了老了,咋还下道儿了呢?’又一想:‘可也不能算下道儿,明媒正娶,媒人让试婚就试呗!若像那老干部恁么糟践人就不跟他干了。这老潘可不是糟践人儿,是哄着玩儿。哄得你上赶着跟人家玩儿……你说这老潘,可比那个七八十岁的离休的老家伙强多了!人家没用吃药也没用打针,那能耐比大宝他爹二十多岁时的大小伙子还尿性。想当年大宝他爹白天干一天活儿,下晚上来也挺有劲,搥沽几下就完事儿。这老潘可真生性,他自个说会钢枪不倒,在水里呱唧半天都没倒,又抱到卧室咕叽一个多点……都这大岁数了还真让他整的招架不住了,这辈子头一回体会到这滋味……老妹儿啦!你说我这辈子就跟他过了,这是福还是祸呢?老潘拿这事当日子过,天天让人家翻过来调过去搓尽,不成人家玩儿物儿了吗?”张秀英从来没有过能如此坦诚述说心声的亲人,两个人到一块儿的事儿,她一点儿没回避地对小花儿说一遍,一吐为快。小花儿真乐啦,自己果然做了一件善事,帮助一个闭关自守的老女人踏上了幸福之路。
“姐,您这回苦尽甘来了。潘校长可是人间龙凤,你这大老粗遇到细人了。他说的性文化是知识分子才讲究的。不瞒您说,俺小时候就接触过性文化。俺爹不但让俺背药书,他啥书都有,啥书都让俺看。性文化的书也不少,我妈跟您差不多,没文化。我爹那些书她看不懂,也不看。我愿意看啥书就看啥书,从不跟我妈说。没想到俺爹妈被日本鬼子杀害了,二哥领人杀了鬼子,救了俺,给俺爹妈报了仇,俺就在心里嫁给了二哥。走了好几个月找到了二哥的家,这家可不是想象那样的家,二哥文化就不高,家里人没有一个有文化的,别说性文化,连字儿都不认识,但人家这一大家人却生活的非常和谐美满。俺大佰嫂儿跟您一样,一个字儿不认识,可说笑话,讲故事,唻大彪……谁也没有她那本事。两口子那点儿事儿无师自通,比谁都和谐美满。我二哥打完鬼子,打内战,打到家门口了,指导员让孙强送我二哥回家娶媳妇儿,二哥跟家里人一样不懂性文化,急三火四玩儿一宿就归队打仗去了。在家门口打三年内战,他欻空儿回家三次,我给他生了三个大儿子,得说我小时候看那些性文化的书派上用场了。接到他牺牲的通知,我成了寡妇,和您一样。在性生活方面还不如您呢!您好歹跟男人睡了三四年才分手,我生了三个儿子只跟男人睡三宿,还正儿八经是新媳妇儿呢。您说一个只睡三宿的新媳妇儿就守寡,是啥心情?好在二哥给我揍了仨大儿子,有指望,有盼头。原来盼望当家的回来过好日子,这回不用盼了,这辈子也回不来了,因为队伍上送来的是死讯,只能盼儿子们长大了。家里活见鬼,别人吓够呛,俺可没害怕。俺心想是鬼也不能放他走喽!搂着鬼睡也比没有强多了。俺小时候看不少人和鬼的书,这回可用上了。没曾想竟是个活鬼,人家说他当了战俘,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俺可啥也不怀疑,要的就是这活鬼跟俺过一辈子!活鬼回家,看见三个大儿子乐坏了,头下晚儿趴身上就让我给他生四个儿子,纪念抗美援朝死那些战友。后来他就给我讲了他咋没死,讲了您家大哥王老党救他逃生的故事。我知道王老党家里一定有个和俺一样为他守寡的女人,要不他怎么能说出‘媳妇儿个人的好’那句话呢?二哥回来以后,我就一边给他生儿子,一边给他上性文化课。几十年了,俺两口子可比家里那些哥们儿妯娌活的快活多了,因为俺打山东家给二哥带来了性文化。姐,没想到您一下子就遇上了高人,不用我给您上课了,三天就补上了这几十年的亏空,您就偷着乐吧!哈哈哈……”小花儿越说越开心。
“老潘说遇着可心的了,能填补他那校花的空白,再婚也办办。我说这大岁数张扬啥?怪砢碜的。人家说磕碜啥?那些嫖娼的,偷情的,包二奶奶的都不怕砢碜,咱明媒正娶,正儿八经黄昏恋,得让亲戚朋友都来给咱祝贺祝贺。”张秀英向媒人传达男方的意见。
“潘校长还要操办操办?”
“可不是咋的!他说真正亲属没多少,就他那诗词学会的文友,可得好好招待招待,要不往后也消停不了。”
“姐!咱不管,就出一个身子。他爱咋张扬就咋张扬,咱又不是丑八怪怕见人!”
“老潘说,就因为找个好看的,让那些才子佳人都看看……”
“定日子没有?”
“定了。下个双休日。”
“那咱也得准备准备。”
“咱准备啥?你不说就出一个身子,啥也不管吗!”
“那也不能光身子去参加婚礼呀!对了,您就光出一个身子,把现在这些衣服都扔家,俺找人给您办嫁妆。”
“别别别……可不能让你们再破费了!”
“咱找个有钱的主儿掏腰包儿。您䞍好儿吧!”
小花儿和赵广义一个电话又请来了指导员刘鎏和他那财大气粗能张罗事儿女儿刘胜利。爷俩听说恩公的遗孀要嫁人,都为媒人竖起大拇哥。刘胜利说:“娘!您真了不起。一个女人死了几十年的心,都让您点燃了!您放心吧,嫁妆的事儿,俺两口子承包了。”
刘鎏来了就不走了,就等着喝老萌嫂的喜酒了。
刘胜利开车拉着老干娘张秀英回到省城,先找她儿媳妇儿王小宝他娘,他们也算干姐妹了。刘胜利安排小宝他娘在自己的公司当保管员,算是公司最底实的员工了。这姐俩一个干女儿,一个儿媳妇儿,在省城,有钱包装一个老太婆还不容易!张秀英本来就长得好,先到美容院美美容,理理发,换上一身高档名牌的太太服。一个普通小城镇的普通退休女工,立刻亮变成了融融华贵的老夫人。乡下姑娘结婚都要三金首饰(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姐俩把老夫人领到萃华金店,让老太太自己选,老太太说啥不要。刘胜利便和她儿媳妇儿合计合计,让售金员当参谋,给老太太佩戴整齐。这漂亮的老太婆,穿金戴银回到县城,小县城可就找不出几个如此融融华贵的的老夫人了。就算有钱,买起名牌服装和金银首饰,也整不出这么靓丽的模样来。她们紧赶慢赶,包装完回到县城,就是正日子了。
潘校长再婚,除了自己的儿女,没有请更多的亲友。但他那诗词书画方面的文友可一个没落,都来了。因为文友们别人有事儿潘校长是属穆桂英的,阵阵少不下,听说他再婚还有不来讨杯喜酒喝的!尤其是爱好作诗填词的多半都是老家伙,又都是教育口退休的老教师老领导为主,即便是没离退休的也都白毛了,都爱凑热闹。所以潘校长大酬宾,只好选一家大酒店包席。
婚宴选址在县城最高的东晟大酒楼,楼高十八层,电梯上下。宴会大厅能摆三五十桌,赶上人民大会堂宴会厅了。没有那么多宾客,精打细算二十桌足够了。几个张罗事儿的老朋友,年轻时就是文化教育口儿的名流,他们要把这一黄昏恋盛宴办的别开生面,不同于一般富豪之家的豪华婚宴,办个歌舞晚会形的彰显文化氛围的婚礼。
大厅四周20张餐桌,围成观礼席,中间是歌舞表演场地,前来贺喜的宾朋,人人可以表演助兴。婚礼不收礼金,朋友们赠献的楹联、条幅、书画作品来而不拒。未曾开宴这些佳作已经琳琅满目,喜气更浓。因为是闪电式儿的黄昏恋,文友们十天前聚会没有任何信息和动向,这一周的时间突然举办婚礼,都有措手不及之感。所以没有现代化婚礼那些程序,开板儿就唱,一码临场发挥,即兴表演。临时凑合的小乐队一码是民乐,扬琴,二胡,升,管,笛,箫,唢呐,锣鼓……乐队演奏婚礼进行曲,彩灯闪烁迷离,干女儿和儿媳妇儿左搀右抚身着婚纱的靓丽婆婆缓缓步入婚礼殿堂,潘校着白色燕尾服手擎鲜花迎上,行洋礼跪献鲜花。掌声雷动,好几位摄影爱好者抢步上前,闪光灯咔咔抢镜头。宾朋们都知道潘校是诗词学会头排老生,不但长得帅,而且风度翩翩。谁也没见过新娘子啥样,年过花甲,又是没文化的女工,文人们并没抱有幻想。待到伴娘搀抚着珠光宝气靓丽的新娘步入厅堂,将所有的文人都震慑得目瞪口呆。因为张秀英是被干女儿拉到省城包装的,连自己的儿子孙子介绍人冷眼都没认出来她。说话就脸红的老太婆在众目睽睽之下更不知说啥好了。司仪宣布新郎新娘介绍恋爱经过,可就得潘校长介绍了。
潘校长毕竟是潘校长,给学生将一辈子课,又都是老熟人,还能却场:“没有恋爱经过。儿女包办,媒妁之言,一见钟情。上周定情,这周就完婚了。谁想取经,会后私聊。别影响其它精彩节目。”掌声雷动。
酒鬼们早就推杯换盏喝上了。为了助兴,主要节目是宾主唱歌跳舞,朗诵诗词歌赋。
不管什么人群,人多了就形形色色,好啥的都有。诗词学会也不例外,全县一百多文友都来了,好酒的,好色的,好拉的,好唱的,还有爱跳舞好浪的……真乃五毒俱全。单说这诗词学会好色之徒最多,不过都没想今天在这里出风头。因为听说潘校找个没文化的退休女工,心想这老家伙是憋的,也就找个恩格斯说的泄欲噐。哪儿曾想,新娘子珠光宝气闪亮登场,那模样,那肤色,那身段,那行头……一帮好色之徒呼啦一下就冲到台前来了!这潘校交了桃花运啦,哪儿挖出这么个活宝?没别的,今儿个来着了,一饱眼福,还得好好取取乐儿。这帮小子先头像X似的蔫头巴脑没情绪,见着美女立刻滋楞起来了,会场的气氛也就喧闹起来了。
恋爱经过没啥介绍的,下一个节目就是大联欢。开场就是夫妻对唱,不管啥歌儿,必须唱一个。潘校大学生出身,唱支歌儿还不容易!难就难在新娘子工人出身,从不唱歌。越是不会唱大伙越是要啦耍啦她,麻花儿不吃,就看这个劲儿!新娘要说压根儿不会唱,这帮色鬼起起哄也就算了。偏偏张秀英没经验,不知咋推脱好,脸憋通红整出一句:“唱啥呀?好几十年没唱,早忘了。”一下子暴露了年轻时唱过歌的秘密。这可就不能轻易过关了,爆豆儿似的想起了掌声。
“想想,想想,想起啥唱啥。”有人提示。
“就会《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张秀英被逼的想起刚解放时唱的歌。
“欢迎!来个二重唱!”
在潮水般的掌声中,新郎新娘合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小乐队跟着伴奏,这节目可就盖了帽儿喽!不是伴奏的好,而是张秀英的嗓子真好!原滋原味,恐怕在场的知识分子们,男女嘉宾没一个能与她媲美的。若不是新婚之喜,恐怕她这音乐天分永远埋没了。这淳朴的乡音,连酒鬼们都停下了杯箸,洗耳恭听。掌声一直跟着乐队打节奏,唱完立即响起“再来一个!”喊声。
“来个老歌儿!越老越好!”又有人提示。
“《黑了了啦》中不?”张秀英想起了1950年抗美援朝唱的一支歌,那时丈夫还没牺牲,正当志愿军在朝鲜打仗。说出这首歌把嘉宾们都镇住了,别说唱,听都没几个人听过。连乐队的人都不会这支曲子。不过老年人听过唱过的立即响应:“好!”
她伴着掌声清唱起来:“嘿了了啦啦黑啦啦,嘿了了啦啦嘿啦啦。天空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呀。全世界人民拍手笑,美帝国主义害了怕……”
歌声把人们带到了抗美援朝的战争岁月。没有报幕,张秀英唱完自动唱起了《志愿军战歌》“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中国好儿女,齐心团结紧,抗美援朝,打败美国野心狼!”是赵广义和刘鎏带的头,会唱的都跟着唱起来……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基本上都唱过这支战歌,大部分嘉宾知道新娘子是志愿军烈士遗孀,而且为烈士守节三十多年,替烈士为爹娘养老送终,培养烈士的遗孤上了大学,才踏上自己的晚年幸福之路。这战歌不啻是一支赞歌。
老歌唱完唱新歌:“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竟是赵广信和吴艳芝两口子下场表演。是主持人特意安排他们来助兴的。他们的歌舞表演赶上电视节目了,带动所有的男声女声会唱的都下场了,男的都是拉纤夫,女的都是小小妹妹,唱着“让你亲个够……”
整个婚礼简直就是歌舞晚会,拉开了潘晓鸣和张秀英夕阳红幸福晚年生活的序幕。
那么,赵广信夫妇是怎么来到婚礼现场的呢?
四十八 高考
赵广义眼前出现了幻觉,一支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他的
儿子和干孙子带兵冲锋在前。王老党回来了,和他站在一起,
检阅他们的成为军官的儿子和孙儿带领的所向披靡的队伍……
赵广信摘帽后就赶上教育大发展大繁荣,用老百姓的话说当老师的吃香了。辽北各县都成立了职业高中,师资主要靠乡镇初中调转。初中的教师调到职高教高冲,身价就势儿提高一个档次。原来乡镇非农业户口,转到县城就是城镇居民了,子女升学就业都优先了。所以有这机遇,乡镇中学的教师都把脑袋削个尖儿往职高钻。赵广信侄儿媳妇儿当副县长,主管教育,想进职高,那还不容易!赵广信语文教学本来就在县教委有些名气,职高选拔语文教师,县长暗示一下,教委主管人事的主任和职高领导就点名要了赵广信。更有趣儿的是在乡中学教历史的吴艳芝在小学就嗓子好,唱歌好听,到初中音乐成绩还是拔尖儿的。学校开个联欢会啥的少不了上台唱两首歌儿。初中毕业考高中只考语文数学两科,别的课程再好也没用,吴艳芝没考上高中,回到乡下教小学历史,到中学还教历史。没有音乐老师,校长就让她代音乐课,以后来了专教历史的,就把她正式转为音乐教师了。本来从小爱唱歌,教中学生唱歌儿玩儿似的更轻松了,轻松归轻松,中学音乐课不光唱歌,还有乐理课,她爱好音乐,便自修了乐理教程。到职高选拔音乐教师的时候,她星星跟着月亮走,借好人光儿了,跟赵广信隋邦唱影就调入职高教音乐。到职高后她自修了电子琴,教学不像舞台伴奏,上课把电子琴支上,弹奏出歌曲来,师生就莫测高深了。
八十年代从大城市刮来一股流行音乐风暴,县城和各乡镇都出现了酒店带歌厅的新生事物,有钱的大款,有权的官老爷,都到歌厅来高消费,花钱如流水。唱通俗歌曲带跳摇摆舞的半裸小姐,一曲轻歌曼舞下来就挣好几十甚至上百。一天就挣好几张百元大钞。酒店发财了,乐队歌手也都发财了。在人人向钱看的年代,赵广信和吴艳芝两口子脑瓜儿活,职高教师一个月的工资没乐队歌手一天挣的多。两口子合计合计转行吧!借钱买了电子琴,架子鼓,灯光和音响设备。两口子领着上职高的大儿子大女儿开始练歌儿。吴艳芝弹电子琴,赵广信打架子鼓,大儿子大女儿唱流行歌曲跳现代舞。好在闺女儿子都长得好,给外请的小姐领衔。练一个多月两口子便停薪留职,就把家庭小乐队拉出去了。先在下边各乡镇表演,乡镇的土财主,土村官儿,花公款点歌吃喝成风,赵家小乐队很快就火了。不断有各地名歌手前来加萌,表演质量和水平迅速提高,在几十个乡镇跑一圈儿,就是成熟的乐队了,县城的几个大酒店歌厅都争相邀请他们出场。
外地加萌的小姐路子宽,在省城和外省市都能联系到业务。一两年的工夫他们就把本省和吉林黑龙江的主要城市跑遍了,这钱可就挣海了!不过谁也不知道他们攒了多少钱?别说学校同事和领导摸不着头脑,连家里的哥兄弟,姐和妹儿,甚至爹妈都不知道他们这股人发多大财!他们像土财主似的,酱斗篷扣绞锥有尖不露,把肉埋在饭碗里吃。红红火火干了三四年,这股歌舞升平的风儿就过去了。歌厅酒店都转产了,小乐队也都解体了。好在他们是停薪留职,乐队解体自然回职高任教。不过闺女儿子都没白干,除了个人都攒足了将来安家立业的资本,还在音乐修养方面,练了扎实的基本功。两口子跟学校领导活动活动都保送到音乐学院进修去了,将来成不了音乐家和歌唱家,起码能当一名音乐教师。他们两口子在职高都到了快退休的年龄,进入老教师行列,就等着退休拿劳保了。
赵广信在乐队挣钱,也没忘了他的作家梦。当不上作家,在县里的诗词学会还有一号。因为戴了多年的右派帽子,夹着尾巴做人,精神上一直受到压抑。所以他的诗词独具一格,多半是伤感的,文友们也都看重他的文采。因为他有钱,高兴就请几位知心的文友在君临阁聚一聚,谈诗论赋,自娱自乐。这位潘校长和初中那位潘校长一个姓,不是同龄人。在县里的诗词活动中成为赵广信最好的文友,两个人在诗词创作观点上颇有同感,潘晓鸣再婚,当然少不了他们两口子来助兴。赵广义两口子这些年不怎么关心老疙瘩的事儿,尤其是到职高以后就很少接触了。他们办乐队,听说挣了钱。不过二哥二嫂连自己儿子有多少钱都不过问,老兄弟有困难他们管,有钱了可就不管了。更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这潘校长竟是老疙瘩的文友,预先没打招呼,婚礼大联欢,大伙儿歌舞一番,到最后赵广信两口子突然下场唱《纤夫的爱》。下场表演的都挺能作祸,谁也没有他们两口子作祸的欢。整的二三十人下场儿,男的一起拉纤,唱“小妹妹坐船头……”。女的一起唱“让你亲哥够……”。
作祸完了,赵广信和吴艳芝才跑到二哥二嫂跟前。赵广信说:“二嫂!您这保媒拉纤儿的水平可提高了。”
“提啥高!若不是近便人儿,俺才不保这份媒呢!”小花儿这辈子就保两份媒,头一份儿是赵广信和吴艳芝,二一份儿就是王老党的遗孀张秀英和潘校长。
“咋的!他俩是二嫂的近便人儿?”吴艳芝惊奇地问。赵广信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呀!没听说潘校长认识二嫂啊!”
“您俩还记不记得二哥活见鬼回来时的事儿了?”小花儿问道。
“那还能不记得!把大嫂都吓尿裤子了……这是咱家最重要的大事记。”赵广信跟二哥最亲,二哥死了他比谁哭得都邪乎。二哥活着回来了他比谁都乐。当然他跟二嫂的高兴劲儿是两码事儿,一个是夫妻情,一个是兄弟情。
“您还记得二哥说他没死,多亏谁吗?”小花要加深喜剧效果,卖着关子。
“那也不能忘。是他的战友王老党把他从汽车上踹下来,替他死了。”赵广信心中的王老党,永远是英雄形象。
“今儿个这新娘子就是王老党媳妇儿!您说是不是二嫂的近便人儿?”小花儿揭开谜底,说出真相。
“你们找到烈士的家人啦?”赵广信也知道二哥一直在惦寻找王老党的亲人和后人,报答救命之恩。
“您三侄儿建国领着二哥和他们的指导员刘鎏,到县民政局一查,就把烈士王宝山,就是王老党和他的媳妇,儿子,孙子都查出来了。烈士名单里还有二哥赵广义的名字呢!这事儿往后慢慢跟您说,可热闹了!来吧,咱们也喝杯喜酒。”
说着话节目表演完了,都回到餐桌上,喝个沟满壕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