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消停了,人们渐渐回来了,小玉一家也都回来了。他们好好给伯父伯母修了坟,圈个坟茔,还栽了树。被鬼子烧的房子扒掉中了庄稼。日本鬼子投降那年,小玉和哥哥们都结婚成家了。
土改时小玉分到了地主的房子,又报了小花儿没死,给小花儿分了一份地,保住了宅院,由小玉两口子代管。
郭明路转业后,他那个区离济南近,离郭庄隔好几个县。工作定下来后,郭明路就设法找到了郭庄,自然找到了为小花儿看护坟茔的小玉。这时小玉的父母也没了,就葬在伯父伯母也就是小花儿爹娘的坟旁。小花儿家的宅院就成了郭家这支的祖坟。
郭明路祭扫了义兄岳父母的烈士墓,并转告了小玉小花儿还活着,跟救她的英雄成了家,生了仨儿子。英雄在抗美援朝,等抗美援朝胜利夫妻一定领着孩子回来看望家乡亲人,为父母扫墓祭祖。因为时间有限,也没详细交代什么,连小花儿的地址都忘了给小玉留下了。只委托小玉好好守望小花儿父母的坟墓,郭明路就回去了。
时隔三十年,郭庄变迁成什么样儿?郭明路也不知道了。农牧场的轿车拉着郭明路和赵广义夫妇,赵解放带着他在济南办事处的总管,开着办事处的车,两台轿车开进郭庄。郭庄的变迁甭说当年杀鬼子告别郭庄时房屋土地已经被鬼子糟蹋的一塌糊涂的赵广义和小花儿认不出来了,连解放后又来过郭庄的郭明路也认不出来了。郭庄所在的县已经是闻名全国的蔬菜生产基地了,郭庄也和全县其他村庄一样富起来了。低矮的土屋农舍都变成了宽敞明亮的砖瓦房,家家都经营着蔬菜大棚,全国各地都有长途贩运蔬菜的大货车,到这里来进货。郭庄家家都是万元户。
美中不足的是小玉的爹娘解放初期就没了,埋在小花儿爹娘的坟旁,老哥儿俩永远地下相伴了。小玉的几个哥哥在文化大革命中也都相继过世了,他们都没长寿,没活到六十岁。儿女们把他们葬在爷爷奶奶身边,小花儿家宅院整个修成了郭家的陵园。五座坟茔占地半亩,因为沾了烈士的光儿,被保留下来。别人家的坟茔早就平整建成蔬菜大棚了,死人为活人倒了地方。因为小花儿的爹娘被政府命名为抗日英雄,郭庄的老年人都亲眼看见过小花儿爹娘跟鬼子英勇搏斗的情景,他们用生命唤醒了义军的良知,消灭了鬼子,保卫了郭庄。所以他们的墓地被规划为烈士陵园保留下来了,小玉的父母兄弟借了烈士的光,死后在烈士身边占了一席之地。因为郭庄都是郭氏本家,大家对小玉爹娘兄弟非法占用烈士墓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私不举官不究蒙混过关了。墓地有小玉夫妇看护,修了围墙,栽了树木,烈士英灵也就地下安泰了。
小花儿当年告别小玉时,小花儿十七岁,小玉十五岁,正值黄花少女,如今姐俩都年近花甲,满头白发了。没有郭明路引荐,谁也不认识谁了。尤其是小玉,不到六十岁,看上去七十也不止了。头也白了,腰也弯了小时候的漂亮模样,荡然无存了。倒是小花儿虽然操劳一生,平时注意锻炼和保养,细看还有些少女的形迹。姐妹思思念念几十年,见面不相识,抱头痛哭……往昔的苦难一桩桩一件件涌上心头,相对无言,只有热泪止不住地流淌……
郭庄的男女老少听说小花儿回来了,而且是跟一枪打死举刀向她劈下来的鬼子小队长,带队起义消灭一小队鬼子,救了小花儿一命,也救了郭庄全庄老百姓的大英雄,现在已经是他的丈夫一起回来的。年轻人都听老人讲过当年的英雄故事,谁不想看看活着的英雄!当年目睹英雄起义壮举的许多老人还健在,当时那惊险场面一闭眼睛就历历在目。爆豆儿似的枪声当时把他们都吓傻了。当赵广义集合队伍,先宣布他们当胡子打鬼子,后向老百姓指明大家赶快逃离郭庄,逃出鬼子屠杀的现场,另寻活路。他们才确信自己得救了,小花儿得救了。当小花儿跪倒英雄面前,要跟着英雄走的时候,他们心中明白这是小花儿最明智地选择。当英雄让小花儿投奔千里之外英雄的老家求生时,他们为小花儿能找到这样一条活路,也放下了悬在空中的心。小花儿走了,英雄带队撤离险地,他们遵照英雄的嘱托,掩埋了小花儿遇难的爹娘,掩埋了被义军打死后又扒溜光的的鬼子的尸体,迅速撤离险地,逃奔他乡求生保命去了。谁也不知道鬼子丢了一个小队是根本没找,还是根本不知道少了这一队人。因为义军干得利索,一个鬼子没留,一个伪军也没放走,都带到山上当了游击队。连鬼子训练有素的狼狗都全部杀吃肉了,连一根儿狗毛儿都没留。战马车辆枪支弹药一扫而光。鬼子的据点只剩一个空炮楼子。不但鬼子不知道他们这小队人马转移到哪儿去了,附近的老百姓也只看到这队鬼子和伪军说撤就撤了,谁也没敢过问他们的去向。鬼子投降了郭庄人才向中国的政府官员如实报告了当时的情况,不过谁也不知道这只起义军的去向。解放后郭明路回来了,向郭庄人们和当地人民政府汇报了他们这支起义军投奔了共产党八路军,打鬼子,打国民党反动派。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这只英雄队伍死伤大半,活着的都是战斗英雄。当地政府县志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
英雄连长指导员带着郭庄远遁他乡的老姑奶子小花儿回来了,当年与小花儿年纪相仿的男男女女如今都是花甲老人了。谁不想看看他们心目中了不起的英雄!见面后连小花儿都不认识当年的亲友和玩儿伴儿了。她想起忆起记忆中的谁谁谁……哭一回,笑一回,活着的总算都见着了,死了的长辈和同辈人却想不起来还有谁了,时间过得太久远了。
赵解放让他的在山东办事处的总管,找来施工队,重新修建了姥爷和姥姥的烈士墓,立了碑,刻上父母和他们七个外孙的名字,让二位老人在天之灵知道他们后继有人,永无遗憾。
为了感谢多年如一日为姥爷和姥姥看护烈士墓的小玉姨娘,赵解放让总管出面与当地建筑商签约,为小玉姨娘新建一幢三层独楼,让亲人提前过上小康日子,让郭庄人看到小玉姨娘善有善报的归宿。
完成了郭庄省亲祭祖的任务,留下总管监造小玉姨娘新楼,赵解放便与父母和干爹回到济南。干爹回场上班,他们便上了飞机,飞往武汉。本来想带着当年的指导员,去会一会他们的副连长,三位老战友聚一聚,怎奈郭明路还没离休,只好后会有期了。
从济南上飞机到武汉几个小时的时间。过去赵解放在武汉读书,每年寒暑假都从北京到武汉跑两个往返,一般快车要跑一昼夜。常常上车时没坐席,站几个小时才能找到座位。别说武汉火炉的酷暑烤的东北人死去活来,这每年两次往返漫游也让这个北方学子吃够了苦头。所以毕业说啥也得回东北,找不到接收单位,回家务农也不留在南方。要不是沈阳的干爹,后来的老丈人把他整回来,他真的不知道大学毕业后这人生的路怎么走了?毕业后这辈子也不想再到武汉这热死人的鬼地方来了。若非为爹娘会干爹保驾护航,说啥也不能想到武汉来旧地重游。来了,下了飞机,又见长江,已经过了酷暑炎炎,倒也让他产生了回到第二故乡的亲切感。
长江对赵广义这老兵并不陌生,解放战争百万雄狮过大江有他一员。而且是和孙强郭明路哥儿仨,指挥他们连队迎着炮火过大江的。那时解放大军,官兵可没有欣赏长江这份壮美的心情,心中只有想方设法战胜长江滚滚洪流,想方设法躲避敌机的轰炸,和时时刻刻在头顶飞射的子弹。过江有多少战友中弹葬身鱼腹,何谈对大江的爱,若无长江天堑,何以牺牲那么多将士?三十年后,老兵再看长江,他又走过了怎样的艰苦历程?那滚滚的洪流,那江上客轮货轮码头,如画的江山让他产生无限的联想。
而生在黄河边,活在辽河岸,老在辽河套的小花儿见到长江可没有丈夫和儿子那样复杂的感叹。黄河,辽河都是全国有名的大河,可跟长江一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长江的滚滚洪流,黄河辽河的水流加一块也没有长江多,更没有长江流的快。长江里的大客轮不要说辽河没有,排行第二的黄河也没见过。那江轮远看向大城市的楼房在江里走,不管是上行还是下行,站在岸上你看不出来它们在航行。小花儿心想:这大轮船坐在船舱里指定比坐在炕头儿上都舒服。
不说赵家三人下飞机在江边观景,单说孙强接到赵解放发来的电报,说他陪着爹妈专程来看望干爹,他都不相信是真的。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电文,又让老婆孩子一遍一遍地念给他听,他才相信不是梦,是老朋友来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老朋友能坐飞机专程来看他!这是怎样的情?怎样的义呀!一天跑好几次飞机场对照电文说的飞机架次,和到达时间。掐着指头带着全家人来到机场迎接贵宾。
下飞机的旅客都走光了,孙强一家还没见到他们迎接的客人。幸好孩子们都带着手机,孙强让儿子赶快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
赵解放手机一响就知道是接机的打来的,因为机场人都走光了。接电话的果然是孙家大弟弟打来的,说一家人都来接机,人都走光了却没见客人。赵解放向大弟弟说明三人下飞机就在机场看上长江了,忘了外面有人接他们了。
孙强夫妇和孩子们听说东北老乡下飞机竟被长江吸引住了,忘记是来做客的了,不知他们是怎样的没进过城的庄稼佬儿呢!
待走出候机室,见了面,除了孙强以外,孙强老伴儿和孩子们可就目瞪口呆了。赵家这仨人不要说形象在武汉三镇难找出第二份,一家三口都这么标致,这哪儿是农民?改革开放后的江南阔佬儿也没这么端庄健美的老夫老妻。再看那赵家的二哥一身大老板名牌,儒雅得比归国华侨还有派。他们还不知道这位干哥哥已经发迹得在武汉也是不可多得的亿万富翁了。因为孙家兄妹见过的赵家干爹干妈和干兄弟还是刚打到四人帮时照的全家福,照片上看着都挺漂亮,但还没有成为上流社会的有钱人。
孙家一家人在汉口最有盛名的“四季美”大饭店设迎宾宴,招待远方的家乡来的,最最高贵的宾朋。饮的是长沙水,吃的是武昌鱼……孙强这迎宾宴的档次和山东郭明路农牧场的家宴,可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赵广义跟孙强阔别三十多年了。从他活见鬼归家,孙强和郭明路来看过他之后,孙强三十多年再没回过家。文化大革命结束,他爹妈相继离世他都没能回家奔丧。赵广义若不携妻带子来看他,恐怕这辈子老哥俩能不能再见一面都是未知数了。过去的三十年,虽然逢年过节哥俩例行公事般的书来信往,也不过报报平安而已。文化大革命一个特嫌,一个走资派,都被革命群众划到另册里去了。孙家除了孙强,老婆孩子六人都是货真价实武汉人。他们可不想到爹爹那长年吃杂粮的辽河套老家去看看,他们对冰天雪地的东北谈虎变色。孙强每每跟老婆孩子谈起家乡的事儿,孩子们听了就像有人给他们讲天方夜谭。小时候家里穷得炕梢放一碗水,第二天一早变成一碗冰。伪满时,满洲国人吃了大米饭让日本鬼子知道,不打死你,也打出你屎来,看看肚子里有没有大米饭?因为孙强在家没过一天好日子,所以,一提起家乡就是忆往昔家乡之苦,思今夕江南玉米乡之甜。辽河套地区解放前缺吃少穿的冬季,是孙强最深刻的记忆。所以他对老婆孩子讲家乡,没有什么美好的事物。老婆孩子的思想深处不存在那儿有他们的先人。
孙强和赵广义坐下来讲述文化大革命的遭遇,孙强可就不如赵广义了。都当了牛鬼蛇神,武汉的造反派对走资派是真正的对敌斗争。在打倒陈大麻子(武汉军区司令员陈再道)的日子里,孙强这样的走资派都跟着陈大麻子一起被架飞机。都说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武汉的造反派凶残得令人发指。孙强被造反派架飞机(武斗)把胳膊都掰折了,那罪糟的比刚解放时斗地主还邪乎,孙强当时寻死的心都有。他若知道老家元宝屯斗批改对牛鬼蛇神那样温良恭俭让,他爬也爬回老家参加斗批改……
孙强的仨儿子俩闺女五个子女也没有赵广义的七个儿子有出息,一个上大学的都没有。就大儿子读到高中赶上了文化大革命,大学不招生,便参加了学校的斗批改。仨儿子分三派,大儿子是保皇派,二儿子是造反派,三儿子啥派不参加,成天关在屋里看小说。学校红卫兵抄家,他跟着拣洋落,划拉不少“封资修”的小说,藏起来关在家里看书玩儿。大哥二哥说他不关心政治,是逍遥派,他也真活得挺逍遥自在。武斗最厉害的时候家里吃饭都吃不到一块儿去,都得作三忠于四热爱,斗私批修喊口号。老二喊:“打倒陈大麻子!”老大喊:“打倒王任重!”因为王任重是支持造反派的。陈再道支持保皇派。孙强的俩闺女小,大哥仨,后来都下乡当知情去了,俩妹妹才上小学,赶上九年一贯制,读完九年就打倒四人帮了。既没上山也没下乡,直接在街道办的集体企业参加了工作。三个知情也都回城了,大哥儿俩分配到武汉钢铁公司当了工人。老三没赶上分配,只好在家待业。待业也得想法生存,他便摆地摊儿卖旧书。自己收集的旧书卖光了,就到北京上海到处找旧书店,花不多少钱一捆一捆往回买旧书,摆地摊儿卖。后来干脆租个小门点,起个执照开个旧书店,当上了小老板儿,活得还是自由自在。到了现在,好歹都成了家。只是参加企业工作的工薪阶层,倒不如像老三那样没工作的自由职业者收入高生活好了。
坐下来两家一对比,两家城乡差别可就凸显出来了。原来孙强当着处级干部,他媳妇是七级电焊工,在厂里比低级工和一般干部工资高。困难时期孩子们都比较小,花费不大。而赵广义七个儿子,人高马大,大的上了大学,小队也都上中小学,赵家的日子当然比孙家差得多。孙强和郭明路两家条件差不多,所以那时孙郭二人逢年过节都给赵家邮过钱和物。现在赵家三个大儿子不要说房地产开发商的收入孙郭两家人的工资总合也不及赵解放一个开发项目的零头。两个医学博士专家都是高新阶层,两个公务员的薪金都高于他们在企业工作的子女。就是赵广义在农村的两个木匠儿子,自己开个木匠铺,收入也是没底线的。一看赵广义夫妇的穿着,老两口从头到脚全是高档名牌。而孙强和他那七级工的媳妇儿在厂里的干部和女工中工资收入可算上等了,可他们今天迎宾穿的家里最好的衣服,俩人身上的总值,也没有小花身上的一件值钱。孙家人可都是大城市见过世面的,对当下名牌服装鞋帽一眼就识别出来了。显然,老哥俩的现实生活出现了第二次城乡差别。
孙强的孩子们见干爹干娘和干哥哥已经步入上流社会,人上人了,千里迢迢来看生死之交的老朋友,老战友,却没给孩子大人带什么见面礼儿,心中都在犯合计,莫非农村人不懂礼数?待到赵广义当着孙家全员说明他们从鬼子屠刀下营救的山东姑娘是孙强第一个建议二哥收妻,让她回元宝屯老家待嫁的小花儿,打扮成要饭花子千里投亲,她临行却背个百宝箱。过去的三十多年恁么困难这宝物除了他夫妻都没敢让爹妈和儿子们知道家里地下埋着无价宝。时代变了,有钱不是罪孽了,她才起出遇害的娘家爹给他留下的传家宝,分给儿子媳妇儿们。在七个儿子评分她的宝物时,小花没忘当年救命的而且成全她和二哥姻缘的两位恩人孙强和郭明路。挑选两间稀世珍宝唐三彩,一家三口专程来山东和武汉,赠宝,谢媒。孙家人没见过珠宝和古玩,在改革开放的大城市里,可听说过唐三彩是么什东西!那不起眼儿的小花碗儿拿在孙强的手上,不但孙强夫妇,连他们那儿子媳妇儿女儿女婿,十个儿女都直眼儿了。老爸获宝,摇身一变,可就不是清廉一辈子老八路出身的穷干部了!电视频道天天播放书画珍宝的品鉴,常有几万,几十万,千八百万的名人书画古玩珍宝。就是明清年间的古玩有一件也身价倍增了。这唐朝的古董拿到中央电视台品鉴出是真品,他们这十位孙家第一继承人可就全部跻身上流社会了!
然而……
然而孙强和郭明路,赵广义一样,都是无产阶级思想根深蒂固的老八路。奋斗目标就是打倒地主资本家,建设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人人平等的人民共和国,压根儿就没做过发财的梦。上边号召一部分党员先富起来,他三人参加革命就是上级啥号召都积极响应,就是没响应带头致富的号召。赵广义有钱了,也是被老婆孩子牵着鼻子一步一步走到富人这一步的。若是有人突然送给他一件这么珍贵的礼品,他也不会接受这馈赠的。
孙强死活不接收义嫂谢恩的馈赠,可把眼巴眼望珍宝到手却拿不到的十个子女急坏了。可又不敢违背革命父亲的清廉志向,从干妈手上接过财富过好日子。
赵解放有了处理山东干爹珍宝的经验,怎么对付武汉这位清廉干爹他可就胸有成竹了:“干爹!您和山东我郭干爹都是我娘的救命恩人,我娘带出来的我姥爷留给她的传家宝十年前是祸根,外边有兔子大个人儿知道我家大树下埋着财宝,我娘也得像我爹一样被打成牛鬼蛇神,我们哥儿七个都得变成狗崽子,别说上大学,成为专家和老板,当农民都得见人矮三分。现在形势好了,自己的东西不是罪孽而是财富了,我爹才让我娘拿出来传家。我们弟兄七人一人分得一份,我娘特意挑选两份一模一样的珍贵宝物,千里迢迢下江南献宝,您不收下,我娘的心愿能了吗?这么的吧,山东干爹那个小婉儿换给我了,您看这俩小花碗儿是不是一样的?”说着拿出自己用五套商品楼换来的小花儿婉儿,两个放在一起,大家伙儿的眼睛又直了一回。
“干爹, 您也换给我吧!”赵解放说出了他的决策。
“换?解放啊!这宝贝你娘给我了,就是我的了对不对?”
“对呀!千真万确。在家来的时候,我爷爷我奶奶,还有我们哥儿七个都是见证人。”解放肯定地说。
“我的玩儿意儿,我愿意卖就卖,愿意送人就送人,对不对?”
“对。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解放说。
“那就这么的,你娘送给我的宝贝我收了。我当一回干爹没给你们这七个干儿子啥值钱物儿,你把这小花碗儿拿北京卖了。卖多卖少您哥七个平分,算干爹给你们的礼物。”孙强认真地说。
孙强有继承权的十个继承人都傻眼了。
“那不行。都是干爹,得一视同仁。山东郭干爹这个小碗儿我是拿东西换来的,您这个小碗儿咱爷俩也得等价交换。”
“你拿啥换?”
“我山东干爹有四个儿女,跟您家我这五个弟弟妹妹差不多,生活和工作都不怎么景气。我在山东有一个开发项目,等竣工时给我郭干爹和四个弟弟妹妹一人一套商品楼,换来了这个小花碗儿。签约后我跟爹妈才来武汉的。您既然和我郭干爹一样不得意这个小花儿碗儿,我在武汉没有开发项目,就在全市黄金地段为您和五位弟弟妹妹各买一套商品楼,这俩小花儿碗儿我拿回去配对儿。这合理吧!”赵解放轻松地说。
“你小子钱大烧的吧?!”孙强蒙了。
“孙哥!”小花儿还是叫孙强孙哥,孙强还是管小花儿叫嫂子,这称谓在全国也是绝无仅有的:“这叫货换货两家乐。解放对俩干爹一视同仁也合情合理。我和二哥作证,就这么定啦!谁也不行反悔。明天解放领你几位弟弟妹妹去选购楼房。”小花儿干妈一锤子定音儿,可把孙家的干儿子干闺女都乐得找不到北了!
四十五 未了情
“赵爷爷!您和刘爷爷来晚了,我都办完退学手续了……”
王小宝说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赠送方案确定以后,赵广义跟孙强说:“孙强啊!咱俩可不但是磕头弟兄,而且还是对头亲家了。您家老三的大闺女桂芝二闺女桂兰,跟我们抗美和援朝结婚好几年了。现在一人给我生个大孙子,都能拎个鞭子跟他太爷放牛啦!”赵广义完成了主要任务,才想起两家已经是儿女终亲,把兄弟还不知道,得通报一声。
“是吗!这个老三……攀上高枝儿也不跟我这当大哥的说一声!”孙强自从当了走资派就很少跟家里书来信往了。连父母过世都是时过境迁一年后才知道的。
“说啥?四个孩子都是自个儿搞的对象。先是桂芝找的抗美,结婚后二丫桂兰常在姐姐桂芝家呆着,就跟援朝好上了。都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这四个孩子可是面对面的姻缘。人家儿子娶了媳妇儿就闹分家,一天好日子都没过着。俺这俩儿媳妇儿打都打不走。人家说走了谁伺候爷爷奶奶?可会找借口了。实际上姐俩都有小心眼儿,俩儿子满月就扔太爷炕上,老爷子不错眼珠儿地给她们看孩子!这回打开百宝箱,一股儿分一份传家宝,属她姐俩乐呵!”小花儿实际上跟身边儿的俩儿媳妇儿最贴心。那三个大儿媳妇儿都有身份,说话都得先掂对词儿,恐怕那句话说走板儿让人家挑理。
“干爹!我妈偏心眼儿。五个儿媳妇儿,就偏疼小四儿小五儿媳妇儿。”赵解放开心地说。实际上婆婆对三个大儿媳妇儿不光是爱,更透露一份敬重:“咋不说三个大的我老婆子高攀不上呢!孙哥您说说,大媳妇儿是博士专家,我懂那点儿医道能跟人家比吗!老二媳妇儿当知青的时候倒是跟俺近便,天天干妈长干妈段地叫着,这会儿人家是大老板了!那副总裁咱能摸着边吗?老三媳妇儿是副县长,比她女婿官大不少,还用咱心疼人家?说来说去就您这俩侄女天天在跟前儿混眼睛儿,我不心疼他俩心疼谁呀?”小花儿说来说去就说漏兜了,她心里最惦着的还是身边儿的 平民儿媳妇儿。
“哈哈哈……嫂子!解放没屈说您。您还是和身边的俩儿媳妇儿统一战线。”孙强说。
“得得得!清官难断家务事。实际上家中的大事儿,还是二儿媳妇刘胜利说了算。这不,我们出来旅游,人家正在家帮小四小五建模板厂呢!这会儿八成都整起来了。解放啊!你快去帮你弟弟妹妹买楼,买完咱好早点儿回去看看厂子整啥样了?”赵广义还是老不舍心少不舍力,惦着家中办厂的事儿,更惦着家中的奶牛,更更惦着八十多岁的老爹老娘。
爹爹发话,赵解放就加快了行程。帮弟弟妹妹买好了楼,指导他们跟商家签了约,替他们付了现款,才交差。然后就到机场买了机票,实际上赵解放更加归心似箭,他的公司,他更加放心不下。
民航直飞沈阳,赵广义三位老战友看到俩,并且都圆满地答谢了他们。沈阳的刘鎏也一年多没见了,下飞机赵解放的司机开宝马接机,宝马直接开到刘鎏家。刘鎏已经办完离休手续,本来孙强也办了离休,只是手续没办完。几个老战友就差郭明路还有二年离休,还得站好最后一班岗。刘鎏已经在女儿刘胜利哪儿知道赵广义夫妇带着无价宝去山东和武汉谢媒。他知道赵广义和小花儿的千里姻缘是孙强和郭明路撮合成全的,在朝鲜战场上赵广义就向他说过自己的艳遇。他不知道小花儿有这等身世,有这多宝物,这阶级敌人隐藏的可够深的了!在他心目中有这么多宝物,而且埋得这样隐蔽,自然是阶级异己分子。深埋珠宝就是埋了变天账,等着变天。现在不讲阶级斗争了,天下也不是原来的天下了。虽然不是阶级敌人变的天,但中国已经一国两制,香港澳门回归祖国,人家还是资本主义。大陆上有钱也不是罪过,而是英雄。女婿女儿下海经商,摇身一变,比解放前的地主资本家不知豪强多少倍?人家有多少财富不向自己公开,不是官员,富豪的家底儿任何人也无权查问。不过,他自己和孙强、郭明路一样,仍然坚守无产阶级先进思想阵地,永远做一个工薪阶层,享受自己奋斗一生得来的劳保待遇。
刘鎏离休,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没他啥事儿了,但他和赵广义还有一件心事为了。那就是查找为他们的安全返回祖国而牺牲的王宝山王老党的家人和后人一直没找到。虽然他们也找了,却没有一点儿线索。见赵广义会过他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老战友,并答谢了他们的深恩厚谊,他又捡起查找王老党后人的心愿,当然也勾起赵广义对王老党的深切怀念。要知道,不是王老党那一脚将他踹下车,他也和王老党一样光荣了,何以当这么多年特嫌?但特嫌也比壮烈牺牲强啊!人最宝贵的是生命,老百姓的观念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王老党在烈士纪念碑上有名字,但他的老婆孩子是不是又随人去了呢?指导员离休决心查找战友的后代,赵广义当然要算一个。过去到老城去过几趟,都没有任何线索。那时自己是特嫌身份,也没敢深挖细找。这回不同了,两个老兵联合找战友后代,只要他那铁匠儿子还活着,说啥也得找到他,认认亲。
赵解放见爹爹和老丈人有这等战友情,现在有条件,便支持他们去查找,并为他们买一辆专车,雇一名司机,配合他们的革命行动。这二位抗美援朝老兵,又雄赳赳气昂昂地开赴昌图城,去查找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他们全连战友的生命的战斗英雄的家人和遗孤。
赵广义和刘鎏先把小花送到家,到家一看模板儿厂已经投产了,厂址竟是钱家大院儿。原来这大院儿还住着钱显、钱荣、钱青老哥儿仨。这老哥儿仨都没了,他们的后人进城的进城,搬走的搬走,户口都迁走了。原来的大瓦房年久失修也倒了,就剩钱显一个大孙子钱海龙住在大院儿里,把大瓦房翻盖成三间土平房,日子过得不怎么样。正准备把房子卖了到县城他大舅子开的饲料厂去混日子。早就张罗买房子走人,只是元宝屯坐地户家家都盖了大瓦房,谁买这土坯篓儿!大院儿占地十亩,钱海龙一家的承包地都在大院里分的。赵抗美和赵援朝要选址建木板厂,这老地主的大宅院儿可是风水宝地。刘胜利这些年搞房地产开发,竟征用民房和土地建楼了,按照国家的政策,按土地和房屋的赔偿标准,一步到位。钱海龙这破房子烂屋子,想搬家找人看房子都找不着。一下子得十多万赔偿金,到县城他大舅子的饲料厂干点啥都有资本了。这小子乐得都找不着北了,拿到钱就势儿给人家倒地场儿了。有钱好办事,刘胜利回省城请的建筑商,包工包料承建厂房,那不快的,一个月就拿下来了。
这木板厂就是用圆木生产板材下来的边角余料做夹芯板,专门供应建筑公司做水泥预制件壳子板的,比原来的成材模板成本低得多,深受建筑商家欢迎。刘胜利竟和建筑商打交道了,早就看好在辽河套地区建模板厂的前景,因为这里有大量的木材资源,和大量的剩余劳动力。比在市里办厂效益好多了。所以,她才建议赵解放扶植抗美、援朝俩开木匠铺的弟弟转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