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场的杨场长领人把牛犊子装上了大汽车,这是分场自备的解放牌大货车。卖给别人的牤牛蛋子生下来一口奶也不给吃,买主抱回家用奶粉饲养,会吃草儿就靠放牧慢慢地长了。总厂郭书记给老友买这三十个牤牛蛋子破格儿享受乳牛犊的待遇,生下来就吃母乳。吃了十来天了,就等赵广义来提货了。吃了十几天母乳的牤牛蛋子,欢蹦乱跳的,成活率100%。装完车分场杨厂长又吩咐那俩心腹员工挑选一条刚生完牛犊的厂里最好的大母牛装上车,嘱咐这俩护送的员工到地方把大牛小牛都给郭书记的老友扔下,就算分场送给这位老八路的。这俩农工一个小张一个小李,也是最机灵最会办事儿的青年。他俩一路上陪着赵广义聊天,一边儿听赵广义讲他跟郭书记还有孙强当年杀鬼子起义的战斗故事,一边向赵广义传授牛犊子和奶牛的饲养方法。一路上他们给大乳牛撸三次奶,这进口良种奶牛日产七十多斤鲜奶,每次撸二十多斤,当时就喂了牛犊子。赵广义亲手帮助操作,一路上也就掌握了撸奶以及伺候奶牛和牛犊子的技巧。汽车跑到山海关,住一宿。第二天傍晚就到了元宝屯。
赵广义走后,家里不知道郭明路找他干啥,可就天天盼他回来了。知道太平盛世,不会有啥坏事儿,也不为他的远行担心。去了七八天,突然带一辆大解放货车进院了。辽河套地区只在大道上看过大解放在路上跑,元宝屯人只见过送知青来的大解放牌儿汽车,知青走后再没来过汽车。这回汽车一进屯子就引来不少人跟着看热闹。人们都知道赵八路去山东看战友去了,连家人都不知道有啥事儿,旁人就更不知道咋回事儿了。见到汽车进了青年点儿的大院儿,还以为哪个青年儿发财回来看大伙儿的呢!见赵广义下车才知道是老八路带回来的汽车,八成是战友给的!家人和屯子里的年轻小伙子腿脚儿快,跟汽车前后脚进院儿。来了这么多小伙子,赵广义可乐了,不用情人帮忙了。屯中儿就这样好,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儿的,赶上了都伸手帮着忙活。
“大伙儿来的正好,都帮我缷卸车。”赵广义说。
这时候大伙儿才看到车上拉的牛犊子。老赵忠见满满一车牛犊子,可真就牛犊子叫街(QAI)蒙门了,忙问:“广义啊!你咋整一车牛犊子来呢?”
“郭明路给的。这回咱不养猪了,养牛。”赵广义简要地说明。
“这一车牛犊子得多少钱呀!”老爷子吃惊地问。
“听说这黑白花都是好奶牛,一条就好几千块呢!”赶来看究竟的大哥赵广仁说。
“那是种牛和大母牛的价儿。这一车牛犊子都是牤牛蛋子,养牛场养牤牛蛋子是赔钱的买卖,大奶牛下完犊子,小乳牛留着,养大产奶创收。牤牛蛋子生下来十块钱一头,卖给当地农民,农民养活了,放牧吃草长大了一条能挣几百子。郭明路是总厂的书记兼场长,知道咱辽河边上能放牛,就给我买三十个牤牛蛋子,打电报让我去整回来放养。这牤牛蛋子长得快,当年就能长到一千多斤,可比养猪强多了。”赵广义详细跟爹爹和大哥说明了买牛犊子的经过。
帮助卸车的小伙子们可没管这牛是咋来的?反正整来就是赵八路的了。上车几个小伙子,抱起牛犊子像抱小孩儿似的,递给车下的小伙子,车下的小伙子也像抱小孩儿似的,轻轻地撂在地上,很怕磕了碰了。这牛犊子在车里憋屈一天一宿了,冷丁下地,可就解放了,撒欢儿尥蹶子玩儿起来,引来一帮小尕子跟着牛犊子,满院子跑着玩儿。
农场来的小张小李有经验,给汽车搭上跳板,慢慢把大奶牛卸下来。有的小牛犊子见大牛下地了,就要钻肚子底下吃奶。小张小李把牛犊子轰走,让家人赶快找个地方把大牛和牛犊子隔离开,不能让牛犊子偷奶吃。
“先把大牛牵猪圈去,牛犊子就进不去了。”赵忠老爷子有办法,因为牛太大,房门进不去。要不就牵屋里单槽饲养了。猪圈门子宽,把大牛牵进去,再关好猪圈门子,小牛犊子就进不去了。
卸完车大门一关看热闹的都走了。小张小李又帮着撸一回奶,喂一遍牛犊子,才彻底完成这趟护送任务。小花儿领俩儿媳妇儿也做好了饭菜,招待远方的客人。
吃晚饭小张小李才跟赵广义交实底儿:“赵叔,有件事儿是我们杨厂长背着郭书记办的。这三十公牛犊里混进四条母牛犊儿,是分场偷梁换柱送给您的,让您别跟郭书记说。等牛犊子长大了就说我们员工抓错了,该着您老人家偏得儿。这大母牛也不拉回去了,让那四个小母牛多吃几个月奶,将来能发展成四个好奶牛。您就可以在辽河边儿上办个小型家庭奶牛场了。”
“这四条小母牛,加上大牛得多少钱?”赵广义打算付款。
“这我们可不知道。再说这是杨厂长对您的一片心,可不能用钱砸了情谊。杨场长是郭书记的红人,他可是替郭书记帮扶您致富。看在您老人家对革命的贡献上,您就接受了吧。”说得赵广义无言以对。两个护送的员工住了一宿,就带车回场交差去了。
赵八路闹闹吵吵整一当院子牛犊子,天天有不少人来看热闹。白天赶到辽河套去放牧,晚上就散松在院子里自由活动。好在改革开放大养其猪,就在院子里砌了猪圈,暂时能把大牛和牛犊子分开。养猪为了防盗已经砌了两米高的红砖围墙,焊了铁大门,晚上大门上锁。同时还买一条大狼狗看家护院儿,倒也安全。但牛犊子散养不好经管,当务之急是修建一处宽敞坚固的牛舍。赵家氏族人多,心齐。说声建牛舍,马上行动。自家抗美和援朝俩木匠下料打窗户门儿。三叔、四叔和尕秃子三家三挂大马车从镇砖厂往家拉红砖。元宝屯赵氏门中的壮劳力,不管谁家盖房子打井都全力以赴,比生产队大邦哄时人手儿还齐整。
老赵家请人帮工干活儿,还是老习惯,加强伙食。这时屯中有事儿都不吃粗粮了,一码白面馒头大米饭。菜里顿顿有肉。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到一个星期就把一个二百多平的大牛舍儿建起来了,比原先生产队的饲养所建的都牢固。因为改革开放以后辽河套地区治安可不像生产队大邦哄时那么太平了。元宝屯还没发生过大的盗窃案件,但鸡鸭鹅狗也经常有夜里被人连窝儿端的。华家窝堡屯子大,乱遭,夜里丢猪丢羊的都有。上个月有一家养牛专业户,两条大牛在下屋儿锁着,第二天早晨起来,后房檐墙让人扒个洞,两条大牛都让人偷去了。乡派出所和县公安局都来了,也没破案。赵广义一下子整回这些小牛犊子,现在小,不值钱,小偷不上眼。等牛犊子长大了,能卖钱了,守着辽河套,可就不安全了。所以建牛舍先考虑防盗的事儿,后房檐墙用钢筋水泥浇灌的,小偷想打洞都没门儿。小牛犊子在牛舍里散养,大奶牛在牛舍里砌个单间,单槽饲养。赵八路的养牛事业,很快走上正轨。
这时的赵广义一家已经各奔前程。大儿子赵抗战和陈晨两口子已经是权威专家医师了,拿到了教授级正高级职称,进入了高薪阶层,每月都往家寄钱。二儿子赵解放已经与干妹子刘胜利结婚,解放是学建筑的,媳妇儿是学企业管理的,分配到一个大企业工作。赶上国企也不景气,他夫妻有文凭有水平有能力,便适时赶潮流下海了。成立一个房地产开发公司,专门承包城市棚户区改造工程,转眼就发了,连他爹妈和老丈人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少钱。三儿子建国娶了一个比他官儿大三级的副县长,老丈人是省里的,他也就高儿骑驴当了县委办公室主任,实权派儿。三个大儿子每月给爹妈和爷爷奶奶拿回来的钱,足够四个老人颐养天年啦。但赵广义还有两个小儿子保家和卫国在县城的重点高中就读,三个哥哥拿回来的钱得用在培养俩弟弟的刀刃儿上。两个最没出息的儿子抗美和援朝都当了农村木匠,在农村也是最红火的行当。抗美结婚后没分家,跟援朝俩木匠齐心治家,早就不用爹爹干木匠活儿了。抗美媳妇儿孙桂芝专门操持家务,伺候爷爷奶奶和公公婆婆。更有趣的是孙桂芝的二妹妹孙桂兰自从姐姐结婚没啥事儿就在姐姐家呆着,呆着呆着就跟小木匠赵援朝呆出感情来了,谁也不知道他俩多咱呆到一块儿去的,等宣布结婚时,孙桂兰的肚子都起来了。两家老人也不糊涂,干脆成全了这门亲事。婚姻法没说姐俩不行嫁哥俩,老老年儿屯中儿也有过先例。俩木匠一齐动手打家具,把青年儿点儿的大房子又装修两间作新房。结婚也没操办,两家人到一起吃顿饭,到乡民政部门登记拿到结婚证就完婚了。第二年生个大胖小子,比姐姐的儿子小一岁,太爷太奶可就有活儿干了。俩木匠都娶了媳妇儿,抱了儿子,可没跟爷爷奶奶爹妈分家。姐俩变成妯儿俩,齐心协力操持家务,爷爷奶奶公公婆婆都脱产了。家务活儿姐俩承包,做饭做菜,洗洗涮涮,连婆婆都不用伸手儿,奶奶就更没事儿干了。到农忙时节,春种秋收连俩上高中的学生都放农忙假,木匠也停工,爹爹领着四个儿子俩儿媳妇,七个人下地干活儿,在元宝屯可就是最气派的生产队了。别人家都是娶一个媳妇儿就分出去一个儿子,到最后都是个人过个人的日子。按照时下流行形势,赵广义两口子早就想把俩木匠和他们的老婆孩子撵出去自立门户儿了。可爷爷奶奶舍不得俩重孙子,尤其是老赵忠就爱过这四世同堂的红火日子。俩木匠也巴不得只䞍干活儿,吃粮不管事儿,让爹爹当家,妈妈理财。
赵广义看俩儿子木匠手艺在华家村也是数一数二的,干脆在家开了个木匠铺,专们打制最新款式的家具,全村的青年人结婚不用到城市的家具市场去买了。
八十岁的爷爷呆不住,就建议二儿子广义养猪,也当个专业户。这猪刚养上路子,山东的干儿子帮忙正一群牛来。眼看着养牛比养猪来钱快,这老爷子也不养猪了,每天跟儿子领俩刚会跑的重孙子到辽河套放牛。屯里人都说这赵八路真有道眼,摘了帽子就发财了。当年若不当战俘,这会儿不得当多大官呢!
改革开放初期,辽河套地区还没有太大的冒尖户儿。华家窝堡有几户有钱的,自从那家丢了大牛,也都酱斗篷扣绞锥有尖儿不露了。元宝屯李大虎带头儿致富,东摘西借整几万块钱,买一台解放牌大货车搞运输。雇一个司机四五个装卸工,用元宝屯老乡儿的话说是站墙头儿肏骆驼——大干!不到一年,他一不懂技术,二不懂管理,挣钱有数,花钱没数,司机喝点酒在道儿上压死个老太太,车还没交保险,把车卖了没够赔偿老太太丧葬费。苦主天天堵家来讨债,李大虎一屁登跑没影儿了。买车都是三分利抬的钱,放给他钱的亲戚朋友都让他坑了。有抬给他三千的,有抬给他两千的,不但没吃着利钱,连老本儿都泡汤了。李二虎和三虎子四虎子哥仨好容易一家攒几千块钱,都让他大哥忽悠去赔个老屄朝天,仨兄弟媳妇儿天天堵大门口儿骂大伯子,大佰嫂儿领帮孩子大门不敢出,哪让当家的坑人了!领个傻媳妇儿带一帮傻儿傻女过穷日子的李老疙瘩没钱抬给他大哥发财,看仨哥哥抬钱给大哥吃利眼气够呛,这回看大哥把二哥三哥四个都坑了,三个嫂子堵大哥门口骂,他幸灾乐祸地说:“该!该!让你们有俩钱儿穷嘚瑟!”
老赵家哥儿几个谁也不敢迈大步儿。赵广仁仨儿子俩闺女都结婚了,剩老两口子,种点儿地儿,养点儿蜜蜂,过得挺胎嗨。倒是大儿子尕秃子和他的四个儿子折腾的挺欢,这小子在生产队竟赶车了,对牲口的习性比他爹还透彻。尕秃子俩大儿子都娶了媳妇忘了娘个人过去了,他领俩小儿子一边种地一边跑牲口市儿,捣腾牲口发啦。这会儿家里拴着大马车,还买了拖拉机,在元宝屯也是一等一的冒尖儿户儿了。
老三赵广礼五个儿子结婚仨,自个儿领俩小儿子种地开粉坊,日子过得也不错。
老四俩大儿子大闺女都结婚了,多了四家人家。俩小儿子送去当兵闹个军属。生产队黄了,磨米点儿大伙儿争,谁也没争过赵广智,他是军属。附近三个小队磨米点儿都黄了,就剩他一家。好几百户都上他这儿来磨米磨面,有钱的给现钱,没钱的赊到老秋,一斤多收一分钱加工费,哪家都得多花十块八块的,聚少成多他哪年都多收入好几百块。磨米磨面每天都收集几十斤糠面,喂好几口大肥猪,偏得儿。他比他大哥和三哥养蜂子开粉坊过得还宽绰。
大哥儿四个务农过日子,家境本来不相上下。二哥赵广义偏得这一车牛犊子可是外财,人不得外财不富,这三十多牤牛蛋子放到老秋可就是三十个大钱垛了。到县屠宰厂一打听,这三十条一千多斤的大牤牛那条都能卖三千两千的,这回可真的冒尖儿了。本来俩大儿子月月往家邮钱,俩木匠开木匠铺天天进钱,爷爷奶奶八十多了呆不住养一当院子鸡鸭鹅狗大肥猪,供俩高中学生也花不了的花。不过小花儿理财还是酱斗篷扣绞锥有尖儿不露,谁也不知道他家有钱。原来赵广义带着特嫌帽子有钱不敢说有钱是大势所趋,摘了帽子进钱多了,还是有肉埋到饭碗里吃,习惯了。这回这三十多大牤牛长到一千多斤,到甸子上放牛,老远就看到一大片黑白花儿。这种畜场进口的良种奶牛都是黑白花儿,辽河两岸放牛的专业户儿有的是,别人家的蒙古牛和黄牛跟大黑白花儿一比,简直杆儿就是牛犊子一样。养牛的谁都知道牛市什么价儿,三十多条大牤牛,这块肉再想埋饭碗里吃可就埋不住喽!早就有人儿惦寻上了。明目张胆惦寻这帮牛的是牛贩子,哪条牛弄到手儿,转手就挣几百子。所以大牛长成了,几乎天天来捣腾牛的拉咕这笔生意。
暗中惦寻这群大黑白花儿的可就不是好事儿了。改革开放以后,有钱的人多了,盗贼也就多了。街头上闹市区,火车汽车上掏腰包的扒窃小绺,警察抓也抓不尽。乡下偷鸡摸狗的毛贼哪儿都有,不近不离儿就听说哪屯子谁家的鸡鸭鹅被连窝儿端了,谁家的看家狗让人家半夜下点药给药死偷吃狗肉了。最严重的是华家窝堡一家养牛的,牛舍后房檐墙让人扒个大窟窿,把两条大牛都牵走了。所以,赵广义建牛舍后房檐墙用钢筋水泥浇灌的。这会儿盗窃的都成团伙儿了,谁家的猪羊大牛让小偷儿惦寻上,防不胜防。
赵八路赵广义在山东整来的这群黑白花大牤子都养大了,哪条都是大钱垛,让人整去一条就是好几千块,能不防范吗!八十岁的老爷子和六十岁的二儿子爷俩轮班打更,爷爷上半宿,爹爹下半宿。俩木匠住的是青年儿点儿的房子,紧挨着牛舍,这俩小子也是自幼跟妈妈练武,有五把操儿。睡觉头置上不离家伙什儿,抗美预备一只红缨扎枪,援朝接过老爷传给妈妈的铁梨木大棍,有动静哥儿俩操家伙,十个八个毛贼不够他俩收拾的。
赵八路一家天天吃饭,夜夜防贼,不是虚张声势,大牛出栏之前打瞪眼儿更。因为辽河套地区经常发生团伙盗窃案件,小偷一个没抓住。养殖户家家提心吊胆。尤其是当官儿的三儿子赵建国回来让他爹赶紧把牛卖了,现在全县治安情况不好,公安局都忙毛丫子了。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丢了牛是小事儿,别把老人家吓个好歹儿的。小花儿知道当官儿的三儿子赵建国有远见,就跟爷爷奶奶和当家的一起商量好了卖牛的事儿。可这大一群牛不是说买就能卖得了的,不像养猪有固定的猪贩子,够个了给贩子打个电话,来车就拉走,就势儿变成钱。这猪贩子都有关系户,牛贩子今儿个你来,明儿个他来,你给个价儿,他给个价儿,都跟县屠宰厂收购的价格差的太多。一家人累死累活养一年牛,咋也不能让牛贩子仨瓜俩枣儿地捡去。一时卖不出去,就得夜夜防贼。
说防贼,贼就来了。快过八月节了,猪贩子,牛贩子,一个接一个在辽河套地区转悠。有的是真正做买卖的商贩,也有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正经货。这天过好几个牛贩子,看着都是正儿八经的买卖人,就是给的价码和县屠宰厂的收购价不靠谱,实际上他们就是在乡下收购上来,运到屠宰厂挣差价儿。有不少小门小户养几条牛,不知道差价儿,差一不二就卖给牛贩子,所以不少脑瓜儿活的就干上这营生。赵广义亲自到县城考察过了,按牛贩子给的行儿,一条大牛少卖好几百块。所以他打定主义,自己想法把牛整到县城去卖。这天过几个贩子都没成交,快黑天了,来四个小子,开一台大解放汽车收购大牛。一看这四个小子,就不像正经货。老三赵建国特意回来提醒家里当心盗窃团伙儿夜间偷牛,说是外县有的团伙儿夜间开着汽车和吊车,从牛舍房顶上打洞用吊车把牛从天洞吊上汽车,拉着就跑,家人出去连影都抓不着。这四个小子虽然没开吊车,不管是偷牛的还是买牛的一看那汽车就是拉牛的,车上还有牛粪呢!其中一个小子假装跟赵广义讲价钱,那三个小子说看看牛,可不光看牛,还围着牛舍前后左右转悠好几圈。有俩小子还特意撒目撒目牛舍的棚顶……这不是说有贼,贼就来了吗!
“老大爷,你老人家好好考虑考虑,我给你的价儿可是到家的价儿了。今儿个咱们谈不成,过两天我们还来,咱们再研究。”这小子嘴还挺甜,一口一个老大爷。然后招呼那三个围着牛舍转悠的小子说:“咋样?哥们,这牛还行吧?”
“不错。这大黑白花儿,全地区都没二一份儿。老大爷,您老人家是从外国淘弄来的吧?”这小子嘴更甜。
赵广义心想:“这帮小子八成都是小偷学校毕业的,这嘴咋练的!都他妈这么会说话。”
“哥们,老大爷这牛是好牛,就是价儿要的太高。咱们回去跟老板合计合计,要够上了咱们明天再来。就按大爷要的价儿收。”还是先出面讲价钱那小子这样说。装得特像收牛的。
“老大爷!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这牛你老可看好了,快过节了,别眼看到手的钱,让人家偷去。”又一个小子说。
“哈哈哈……没事!是儿不死,是财不散。小偷哪儿有恁大贼胆儿?我这帮牛给他,他也弄不出辽河套去。”赵广义知道麻擗敌人,就是打胜杖的一大要素。看出他们像贼,可不能让贼知道咱们有准备。
“大爷说的对,小偷也就敢整那些小门小户,一家仨俩的。这么大一群,借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整大堆儿”这小偷偷也想麻擗这庄稼佬儿:“大爷拜拜!咱们走吧。”说完带着几个贼眉鼠眼的小子开车就跑了。
贼人脸上没贴帖儿,看着他们不像好人,可谁也不敢断定人家就是贼。不过赵广义当兵的出身,从他们的一举一动就能看出他们想干什么?买牛你遥哪儿撒目啥?房前屋后又没有牛,你到哪儿看啥?房笣又不栓牛,你数椽子檩子干嘛?甭说,这偷牛也不打没准备的仗,是先来侦查地形的。咱们要抓贼也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赵广义决定今夜捉贼打一场人民战争。得先找大哥三弟四弟,让他们带着自己的子弟兵前来助战。赵家在元宝屯一百来口人,除了妇女儿童,精壮劳力不下三四十,打起来个个都丁克儿。所以天一黑叫就叫来老哥几个,来个站前动员。
四十二 捉 贼
妹妹跟姐姐说:“姐!你使劲掐我一把。”姐姐狠狠掐妹妹
一把,还拧一下,疼得妹妹哎哟一声:“哎哟!好疼!姐,不
是做梦。”“哈哈哈……”都笑了。
那四个贼眉鼠眼的小子开汽车走了,赵广义急忙把大哥赵广仁,三弟赵广礼,四弟赵广智找来研究这紧急情况。让哥哥和兄弟们帮着分析分析,今儿晚儿能出事儿不?
赵广义把那四个开车来买牛的情形先说一遍,怀疑他们不是正经的牛贩子,一个小子跟卖主儿讲价钱,三个小子说是看看牛,却在牛舍四周踅摸好几圈。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这帮牛早就让人惦寻上了。今儿晚儿咱们得精神点儿。”大哥赵广仁说。
“听说这会儿偷猪偷狗的都带枪!先朝天上放一枪,吓得家人不敢出房门,完了就下把……”三弟赵广礼也听说下晚儿偷猪偷狗的最嚣张,简直就是抢。
“有枪他们也不敢往人身上打。真来了,前后院一起上,咱家好几十个大小伙子,打不扁他!”老四赵广智不怕事儿大,他四个小子,俩当兵的,家还俩。若说打仗都丁克儿。
“你爷爷活着的时候常说,过日子别惹事儿,有事儿别怕事儿。这会儿小偷再邪乎,也不像早先年闹胡子没人儿管。小三儿回来不是说公安局警察正抓他们呢吗!咱们他妈抓两个给官家送去,辽河套就消停了。”八十多岁的老爷子赵忠知道自个儿家人强马壮,来十个八个儿的小毛贼也跑不出手心儿去。还真没像一般农村老头儿,遇事儿吓堆喽。
“大哥,老三老四,你们回去跟孩们说,今晚儿精神点儿。听后院炮仗响就起来,堵住路口,别让贼人跑喽。告诉尕秃子让他那四个小子拿着家伙,见着汽车先把轱辘卸下来。要不就把轮胎的气儿放喽,汽车跑不了,小偷就跑不了。”赵广义开始排兵布阵。
“还是用杀猪的钦刀扎来的快,车轱辘扎一个爆一个。”老四赵广智说。
“打仗没好手,骂仗没好口。告诉抗美和援朝下手狠点儿。别整死人就行,咋打别摊上人命。”赵广仁嘱咐二弟。
“咱们只要抓活的。正好保家和卫国高中放农忙假,他俩也回来了。我让他们买几挂鞭和两梱炮仗,贼人来的多,就放鞭炮示警,大伙就知道了。抓人就是他们哥四个的事儿。别人闪点儿身子,别让小偷伤了咱的人。”赵广义又补充说:“先别跟屋里人说,别没等贼来,把自己人吓着。”
“看准成儿的,先收拾拿枪的。他们手儿里没抢就就好对付了。”赵广仁说。
不管小偷儿今儿晚儿来不来,老赵家水不来先叠坝,先开了个战前动员会儿,做到有备无患。老哥儿五个就老疙瘩赵广信在华家窝堡住,没给他信儿。其实他知道也没用。大哥四个哪家都老少三辈,十几个青壮小伙子,动起手来都不白给。所以,一家就是一个战斗队,手里都预备了应手家伙儿,贼人真来了,别说这么多人,一家就能打他个人仰马翻。
老哥儿几个跟爷爷谋划对付小偷儿的策略,小哥儿几个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便到妈妈的院儿里,向妈妈讨教卸膀子的绝活儿。自幼跟妈妈练武,像大哥仨一样,妈妈把卸膀子的招式都传授给他们了。可他们从来没跟人家打过仗,所以谁也没跟人比划过。今儿个听爹爹说那几个假装买牛的都不是善茬子,真打起来就得先下手为强。小哥儿几个跃跃欲试,小偷真来就卸他几个膀子,整住几个疼得嗷嗷叫唤没战斗力了,别人就得麻爪(ZHUA)儿,不敢动手儿了。
这哥儿几个独出心裁,让妈妈指导他们互相卸一下膀子,别到时候使不上这招儿。妈妈在抗美肩膀头上具体讲解抓住哪个部位,怎么抓得准,怎么用力拖拽……详细讲解一遍,也就加深了印象。抗美对老兄弟卫国说:“卫国,你卸卸我这个膀子试试。”
卫国是老疙瘩,大伙儿都宠惯他。他见四个要以身试招儿,那可是机不可失,他手脚也快,按妈妈说的步骤,一下子就把四哥抗美的左臂整脱臼了。抗美没想到脱臼这么疼,要知道咋也不能主动让老疙瘩在自己身上试招儿!这家伙疼得满地打滚儿,嗷嗷叫唤……得回妈妈手疾眼快,别看快六十了,身手儿还是恁么敏捷,一伸手儿就把抗美脱臼的肩头给端上去了。妈妈说:“快活动活动。”抗美立即止住了疼痛,活动一下,出拳还能打斗。
老疙瘩正后悔没亲自给四哥端上去呢,老五援朝知道四哥疼这样,谁也不会自愿当活靶子了,他凑到老疙瘩身边,乘机一下子就把他的膀子端下来了。小七儿赵卫国大叫一声:“哎呀!五哥偷袭我……哎哟!疼死我了……”抗美知道膀子脱臼的滋味儿,他最爱护老兄弟,可不能让他多受罪。也是乘机练练手儿,一下子就给他端上去了。
老疙瘩吃了亏,大伙儿都提高了警惕,别让谁拿自己练手儿。好在四哥抗美刚领教过了,就不能拿亲兄弟试招儿了。老六保家没有五哥援朝那歪歪道眼,也没想拿谁试试招儿。四哥和老弟都尝到了苦头儿,也就算个人的工夫都过关了,就等下晚儿拿小偷练手儿吧。他们倒希望小偷真来,自己好大显身手儿。
这时在前院儿开完预备会儿的赵广义,回到自己的后院。几个小儿子刚刚试完拳,还乱作一团呢。爹爹不解地问:“你们干嘛呢?”
“卸膀子玩儿呢!我们怕小偷来了自个儿工夫不过硬,让妈妈指导指导卸膀子这招儿绝活儿。小偷真来了一人卸掉一个小偷的膀子,就势儿整老实喽!”老儿子赵卫国向来在爹爹跟前无拘无束。
“刚才我四哥让老疙瘩在他身上试招儿,老疙瘩真的一下子就把他的左臂整脱臼了。五哥又乘其不备把老疙瘩的膀子给卸了。这回某四个都会这绝招儿了,来多少小偷也不够咱收拾的。”老六保家说。
“哈哈哈……好小子!这才是赵家军。你们现在的任务是赶快睡觉,养足了精神,有事儿才有战斗力。我和你爷爷打更,有事儿叫你们赶快起来投入战斗。没事儿只管睡大觉。”赵广义好像在战斗打响前给自己的战士下命令。
“小四儿小五儿,您俩快回去睡觉吧。别跟老婆孩子说今儿下晚儿要来小偷,看吓着她们。”妈妈嘱咐俩有老婆孩儿的木匠几句,就撵他们回去了。
“你们都睡觉。我和老爷子在前院打更,有事儿来叫你们。”赵广义说完就走了。实际上这老老头儿和小老头儿今儿晚儿要打瞪眼儿更,一宿都不想睡了。
头半夜儿是骒驴撵骒驴,啥事没啥事儿。原来这小偷是掐点儿来的,正好半夜12点,汽车就进屯子了。赵广义当二年多汽车兵连长,对汽车声太敏感了,老远就听到马达响了。他对老爹说声:“来了。”老爷子也听到动静了,爷俩分工,老爷子叫前院的俩木匠,赵广义到后院叫俩学生。这四个小子起身就往屯子里蹽,抗美先跑到大哥尕秃子家,招呼他们爷几个起来对付汽车轱辘。那哥仨通知大爷和三叔四叔家的人堵住路口,别让小偷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