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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天游·小夜曲·游吟诗人——品读安正中 发布时间:2022-01-17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张 涛(中央美术学院副教授)

  安正中的艺术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的土地,是在三秦大地。初次看到安先生的画作时,我的第一感觉是既亲切又陌生。亲切的,是那些山水画作的名称,有些甚至是我童年驻足游玩嬉戏过的地方。陌生的,是他笔下的物象与景色——太不“西北”了。我太熟悉大西北山水的贫瘠与蛮荒,大西北的山水并非不入画,但是一般入画,也是与“苍茫”“凛冽”“厚重”“恢弘”这些涩且硬的词汇相关联,一如后来所谓“长安画派”或者“写实画派”所呈现出来的那些西北意象。

  可安正中先生笔下的大西北,充满了悠扬、淡然、安逸、浪漫的风格气质。《西秦山水》一如《三十里铺》所吟唱的深情款款,《渭北山塬》里包含着《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般的写意浪漫,而《塬上春景》甚至充溢了一种散文诗般的抒情气质。人们惯常想起的三秦大地,往往是安塞腰鼓的粗犷豪放,信天游的随意野性,陇塬冬雪的刺骨苍茫,抑或秦腔嘶吼声中的直白强悍,甚至于“血社火”的诡谲可怖。安正中先生却一反常态,将这些地域性极强的民俗特征,百炼化为绕指柔,大西北在他的笔下变成了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世外桃花源——一切都是那么的乖巧驯服、温柔可人。身为西北人的我,起初很不解,直到我了解到了安正中先生的经历,才释然且欣然。

  安正中的父亲于1940年在抗日战争中阵亡,他在1949年8月加入了人民解放军那名震天下的四野,随部队渡江南下。1950年春又随部队入朝作战,参加了长津湖战役发生前数周的云山战役。安正中先生是经历过生死瞬间的人,理解了战争的残酷与生命的脆弱,大概才能更深刻地体悟安正中在《学画自叙》中,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分量十足的那句话:“我能活到今天幸存下来,无悔无怨。”

  看照片中身着军装的安正中,帅气洒脱,眼神坚毅深沉。他的绘画语言,始终有着一种浪漫唯美的气质。《秦川之晨》的灯火夜微明,《渭水之畔》的归鸟思华年,《山谷清音》的飘萧松桂秋。这是属于安正中先生自己的人文关怀,所以即便是自然景观并不那么唯美的大西北,在他的眼中,也依然怡人心脾,轻柔可人。

  安正中先生的画作题材,并不拘泥于单独的一种,其画作内容丰富多彩。如同摄影镜头一般,尺幅裁剪有度,笔墨章法松弛有序。他的绘画风格与他的性格实际互为表里,既沉稳内敛,又宽厚亲切。安正中的许多作品,都能在感性与理性之间寻觅到一个相当完美的平衡点,既不放纵自己的绘画情绪,又不决然冰冷地超脱于眼中的景物,他用带有温度的质朴画笔,去丈量着眼中三秦大地的苍茫。与传统绘画讲究留白不同,安正中先生喜欢繁复细腻的视觉表达,那是受着充沛的情绪与对这方热土的挚爱所驱使。留不了白,留不下白。同时与传统山水描绘的视角依赖于高远深远平远所不同,他更喜欢多维视角的观察,甚至于采用了类似空中俯瞰的角度。同时一些自然物象的构图与设色,又接近于装饰画作抑或民间年画的平面特质。这种多维视角审视、多元绘画元素融入的特质,始终贯穿在他的艺术创作之中。

  在这些已然摆脱传统绘画规训的自由奔放的表达中,安正中的作品,呈现出一种与其他解读大西北自然景观的画作所截然不同的气质——人情味儿。那一山一水,飞鸟白羊,苍月寒雪,都是会呢喃细语般的蓬勃生命。因为安正中先生的绘画,是土里长出来的艺术,而不是轻薄浮华、徒有其表的旅行写生作品。用他自己的话说:“大西北土地的深情,乡亲们朴实、真诚的厚意,使我更懂得了艺术的深刻含义。”这也正是绘画亘古不变的魅力所在——它既是灵魂的物化,又是物化的灵魂。能够走进历史的绘画,需要的是画者的真诚,对人的真诚,对自我的真诚。在当下这个人情味儿淡薄的时代,读安正中先生的经历,看安正中先生的画作,经常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感动——那是一种金子般可贵的人格品质,大写的人,才能画出大写的作品,才能激发不同观者那大写的思绪。

  想想安正中先生所经历过的风雨苍黄的洗礼,枪林弹雨的沐浴,作为一名生于和平年代的晚辈,再怎样的文字解读,感觉都是苍白无力。安正中先生,是为我大西北吟唱终生的游吟诗人。

  《光明日报》( 2022年01月16日 1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