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义啊!大伙儿摊吧。给抚顺个信儿,让他们都拿点儿。”赵广仁没招儿也得想招儿。
“摊就摊,咋也得让爹娘乐呵乐呵!二哥,咱那小肥猪杀了,上一顿席够了。”小花儿听了大佰哥的话立刻响应。像是征求当家的二哥的意见,实际上说了就算数的。几年来赵广义已经习惯了家中大事小事,事事由媳妇儿做主。
赵广仁实际上就是看好二兄弟媳妇儿养这口小肥猪了,她要能舍得杀了上席,大头儿解决了,其他就好办了。于是当场拍板:“有猪杀了上席,别的就好办了。妈,咱打人客(QIE)操办操办。”
“广仁,你就再当一回家吧!”妈妈心里乐了。
赵广仁马不停蹄跑到抚顺,跟广礼和广智一说,三哥四哥二话没说,一人掏一百块钱交给大哥给老兄弟办喜事儿。这俩人在市里花销大,一年也攒不下一百元钱。为老兄弟娶媳妇儿了却爹妈的心愿,勒紧裤腰带也掏钱。老赵家大哥几个还是男人当家,跟媳妇儿连招呼都没打就把钱交给当家的大哥了。
既然大伙摊派,落一屯不落一邻,跟老妹子说一声,当老姐的也是二话没说表示掏一百。赵广仁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老妹子出嫁是人家的人,不能跟哥哥们平摊,让她拿五十块。大侄女儿胖丫听说他爹给老叔娶媳妇儿张罗钱来啦,跟女婿合计合计也掏五十元,帮助爹爹圆这张脸。
赵广仁跑一趟抚顺,四家齐三百块钱,腰杆儿可就硬起来了。听说老兄弟娶媳妇儿,三嫂四嫂一人还拿出一双被面。这老赵家别看哥几个分家了,有事儿还那么齐心,元宝屯没第二家。
要讲张罗事儿,整个黎明村(这会儿叫黎明大队)谁也张罗不过赵广仁。这会儿肥猪有了,钱有了,办一顿席萝卜白菜都往上端,八碟八不好凑,六碟六问题不大。为了让爹妈好好乐呵乐呵,赵广仁还跑到华家窝堡把马六吹这伙儿喇叭匠子请来了。打从合作化马六吹就没买卖了,人们红白喜事不行操办,人们手里也没那闲钱。他这民间乐队吹鼓手儿和其他社员一样,下地干活挣公分维持生活。不过政府公社和大队搞个庆祝啥的,过年组织秧歌队了,还能发挥点儿作用。大队不给钱,给记工分儿,也不白吹。赵广仁娶三个兄弟媳妇儿,都是马六吹给吹的,这回娶老兄弟媳妇儿,跟他一说,他满口应承。啥钱不钱的?学校俩老师结婚,能露一手儿过把瘾也是好的。何况赵广仁当村长时没少照顾他,村上哪回用他也不白用。
正日子定在星期天,因为都是老师,没有婚假,所以趁星期天结婚,睡一觉,第二天还得上课呢。提前一天抚顺的哥哥姐姐大侄女都来了,家人可就齐全了。正日子这天厨师和喇叭匠子早早就来啦。听说赵老疙瘩娶媳妇儿打人客(QIE),这可是好几年没有的大喜事儿了,连他大侄儿尕秃子娶媳妇儿都没操办。这赵广信可是元宝屯赵氏家族唯一念大书的人,真正当上了教书先生。赵广信比他二叔大麻子他爹赵二先生还高!赵二先生不过念几年私塾,南北大炕教几个孩子背《三字经》《百家姓》。赵广信可是上了正规师范,在正式学校交中学的,而且娶的是当老师的媳妇儿!老赵家祖坟都冒青烟了才出息这么个人物。十几个同族兄弟没人拿他头上那顶右派帽子当回事,都以他的老师身份引以为家族的骄傲。所以哥哥兄弟们一大早就来捞忙,挑水的挑水,做饭的做饭,没用大哥赵广仁操一点儿心,就办得圆圆满满了。
送亲的队伍分两拨,一拨是学校的老师,潘校长带队,一人一辆自行车。因为他们是男女双方的客人,而且肩负着举行婚礼仪式的重任,所以比娘家客(QIE)先到一步。娘家爹跟生产队研究出四挂大车送亲,大车队长赶头车,拉着新媳妇和娘家妈。娘家爹不行送亲,啥说道不知道,反正老老年儿就这令儿。后面三辆车坐一帮小舅子叔伯小姨子大舅嫂儿,满满四车人。半路上老师们的自行车队超过大车队,老板子们甩一阵响鞭,啪啪的鞭声,权当放礼炮了。马车也跑起来,加快了速度。
娘家客(QIE)的车一到,喇叭匠子(妈妈叫吹手)们到大门外吹吹打打迎亲,捞忙的哥们还放一阵鞭炮,这是大哥在供销社仓库里淘弄的。婚礼由校长指派一位参加过城市婚礼的老师主持,原来这文明婚礼很简单,先向毛主席像行礼,再向主婚人(双方父母)和证婚人(介绍人)行礼,最后夫妻互相行个礼,结婚仪式就结束了。在城里行完礼,发完喜糖就完事了。老赵家不发喜糖,坐席。可比城里热闹多了。
坐完席,人客(QIE)散了,这媳妇儿就算娶到家了。赵忠老两口子老儿子娶媳妇儿——大事完毕,别提多高兴了!生产队长赵大麻子给大爷大娘道喜:“大爷!大娘!老儿子娶媳妇儿——大事完毕。乐呵吧!”
赵忠说:“乐呵!乐呵!多少年没乐呵了。说啥有啥,娶完媳妇儿地了场光,咱这叫困难时期娶媳妇儿——穷欢乐!”
“哈哈哈……”赵氏家族好几十口子都大笑起来。
收拾完了,大嫂二嫂张罗入洞房,这才是娶媳妇儿的压轴儿戏……
三十一 生 存
困难时期,辽河套地区的瓜菜代五花八门,丰富多彩。最
有特色的是元宝屯赵忠老爷子的祖孙开荒。
进入困难时期,城乡头等大事就是吃。老赵家办喜事儿大吃二喝造一顿,坐席的人都知道办席的人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这可是赵广仁赵广义大哥俩为老兄弟娶媳妇儿,为爹妈了却这辈子最后的心愿,拿出两家人的全部家当。一年的口粮和所有能吃的东西,十多口人一年赖以生存的物资,一顿喜宴就造进去了。谁都知道这一年两家人需要克服怎样的几倍于其他人家的困难。所以,客(QIE)走主人安,送走娘家客(QIE),散了席人客(QIE)就散了。连抚顺来的三哥四哥老姐大侄女也当天就赶火车回去了,因为在家少呆一天,大哥二哥两家就能多活一天。
人客(QIE)散了。喜事办的红红火火热热闹闹老老少少孩子大人乐乐呵呵。娶媳妇儿的压轴戏是晚上的入洞房。困难时期辽河套农家娶媳妇儿,基本没有大操办,坐席,入洞房,闹洞房这些节目了。媳妇儿娶到家下晚儿上炕睡觉完事儿,尕秃子娶媳妇儿就是这么简单从事的。赵广信娶媳妇儿既然操办了,就不能忽略每一个环节。下晚儿入洞房有两位大佰嫂儿主事,没外人自己家人还是要走走过场的。当年老三老四娶媳妇儿就是大嫂二嫂唱主角,老疙瘩娶媳妇儿两位好事的嫂嫂也不能让洞房冷清了。
洞房在前院,前院五间老房子大哥一家住西屋两间,爹妈住东屋两间。前院老屋分家时打的爹妈养老和老疙瘩娶媳妇儿钱。后院是公家照顾烈属给二嫂和孩子盖的,自然归二哥二嫂一家所有。实际上大哥三哥四个没分着房产。三哥四哥进城自然不用家里的房子,五间老屋就由大哥和爹妈居住。爹妈由二哥二嫂养老,前院住,后院吃。东屋两间房间壁成里外屋,爹妈住外屋炕头儿,里屋炕梢儿就做了赵广信和吴艳芝的新婚洞房。
闹腾一天,人困马乏,大嫂二嫂帮助铺床捂被,二嫂没忘按老令儿往被窝儿放一把父子。大嫂没忘早就预备下的木头墩儿,在被上来回轱辘几圈儿,口中念念有词:“轱辘轱辘木头墩儿,当年就抱孙儿……”也算简单地闹洞房了。
妈妈说:“行啦行啦!折腾一天啦,您俩也回去睡吧,他俩明儿个还得给学生上课呢!”
临走大嫂没忘逗笑话:“广信啊!头一宿悠着点,别累着……”
二嫂推着她说:“走吧走吧!就您事儿多……”
这才结束了老赵家一天忙忙碌碌的喜悦,开始了静谧的新婚之夜。
赵广信的少年时期是在丰富多彩的农牧生活中度过的,六岁放猪,八岁放马,对猪马的习性比一般没接触过牲畜的成年人懂得都多。他放猪时,自己家一群猪,公猪母猪繁育不用外找,在甸子上放猪自然交配就能怀胎生崽儿。有时爹爹知道母猪发情就告诉他:“老疙瘩,这两天老母猪打圈子,看着点。”
“哎!”他答应一声,把猪赶到甸子上,就看着公猪母猪交配。别的猪来捣乱,就给一鞭子打跑,让公猪母猪尽兴享受猪的性福。过几个月母猪下一窝可爱的小猪羔儿,他便暗自欣喜,这猪羔儿有自己一份功劳。别人家的母猪发情自己家没有公猪,主人看不住常常跳出猪圈,叫闹圈儿。跳出圈的发情母猪闻着公猪的气味,老远就跑来交配。有一次不知哪儿跑来一个小花母猪,跑到自家主群就跟公猪交配,用鞭子抽牠都不走。放猪回来跟爹说了,爹说:“看着点儿,等人家找来给人家。别让牠跑丢了,丢了还得包人家。”他就像看着自家的猪一样看着这个自己跑来找对像的小母猪,过了好几个月也没人来找,下了一窝猪羔子还没人找……爹说:“该着咱落一窝猪羔子,也算没白经管一回。”后来这小花猪长成大老母猪,下了好几窝崽子了也没人找,就成了自家的猪了。爹说:“该着咱发猪财。”
赵广信放猪看着跑卵子(公猪)交配,过几个月下一窝猪羔子。放马跟大哥到华家窝堡养种驴的张凤家配马,第二年下个大騾驹子。家中的母狗起群子(发情)招来一帮别人家的伢狗(公狗)跟自家的伢狗掐架,他就和尕秃子抡起大棒子打野狗,保护自家伢狗的交配权。因为自己家的大青伢狗秧儿好,下狗仔儿也好。有一回他俩没看住,不知哪儿跑来的一只小伢狗把自家的母狗配上了,屁股对屁股链接在一起打都打不开。赵广信跟尕秃子说:“咱俩用大扁担抬,准能整开,你敢不敢?”尕秃子是老叔的跟屁虫,叫他干啥就干啥。“敢!你敢我就敢!”尕秃子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手儿。小爷俩找个大扁担,从俩狗屁股后边插过去,蹲下上肩,喊声“一二”猛地往起一站,小伢狗疼得哀嚎一声,回头一口差点咬上尕秃子屁股。爷俩扔下扁担就往屋蹽,屁都吓凉啦!趴门缝儿一瞅,还真抬开了,那小伢狗也吓屁了,比兔子蹽的还快。母狗安然无恙,还掉头舔自己屁股呢。叔侄俩都淘出花儿了,没敢跟大人说这场试验的结果。农村男孩子在动物交配中接受的性启蒙教育比城市孩子和女生在这方面的知识自然丰富多彩。所以,赵广信在二哥回家娶媳妇儿那天晚上就知道娶媳妇儿咋回事儿了。同时,他记事儿妈妈就让两个姐姐单睡一铺炕,自己和妈妈一个被窝儿睡。爹妈晚上的活动不怎么背着老儿子,有时他被爹妈的动作弄醒了,假装不知道,偷偷地体验着爹妈的动作对自己不时的碰撞。于是他知道了大人干这事虽然是骂人时最磕碜的话,大嫂跟那些小叔子们打情骂俏也常把这事儿挂在嘴边儿上,说明大人都像猪狗驴马一样爱干这事儿。大哥大嫂和爹妈都爱干这事儿,一定是好玩儿的事儿,妈妈偷着告诉他不行跟别人说这事儿,他就从来不说。妈妈搂着他睡到十六岁,进城读书才独立生活,有时还梦见妈妈和爹爹的性生活情景。后来书读的多了,知道这是小男孩儿的恋母情结。但他因为文学修养的日益深入,成名成家的梦想使他很少去想婚事和性事。后来与女孩子交往竟然端起外国上流社会的绅士风度,花前月下夸夸其谈,书来信往洋洋洒洒,却从来没说过没写过一句关于性方面的词句。想到少年时的荒唐故事,想到自己的恋母情结,总不免有些愧疚之感。文学使他的情操高尚起来,当了右派就更没有一点儿余暇去想性事。尽管性成熟以后到时候就做性梦,可总是梦见骑马驰骋完成精满的释放,醒来还遗留着梦境的快感。他却从没产生过娶个媳妇儿,解决生理上的需求。
家里大张口儿给他托媒娶媳妇儿,他知道这是当个正常人必须走的一步棋了。他只想有个家,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可他没有一般人那样的认识,结婚就是解决性生活,就是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直到二嫂为他牵上与吴艳芝的红线,搭上通过爱河的桥,二人在辽河沿的草地上相拥相抱卿卿我我两个多小时,他都没往性方面想。不管吴艳芝怎样动情,怎样抓耳挠腮,他就是没完没了的情话。知道婚期不远了,所以不急于开垦这美丽的处女地。从而赢得了吴艳芝的高度评价:他的修养已经不可与一般农民同日而语了。
向阳公社除了公社所在地华家窝堡办了电,有电灯,辽河沿其他村屯还是煤油灯照明。赵广仁到抚顺去张罗钱,就便在市里把办事情必备的乡下买不到的用品置办齐了。没有电灯,洞房当然还是红烛高照。一对高高的红蜡烛,比一亮如豆的煤油灯亮多了。大嫂二嫂帮助打理好洞房的被褥,说笑着告退,夸张地关上洞房的门。闹洞房的大嫂二嫂走后,外屋炕头上的爹妈也就熄灯睡下了。
洞房内就剩两个人,红烛高照,二人大眼儿瞪小眼儿,对视多时才想到二人此时此刻开始有了新的内容。互相从眼神儿上读懂了对方的心态,脸上同时出现了无言的灿烂的笑容。因为隔着一层木板就是爹娘,谁也没敢放声笑。突然抱在一起,赵广信可就不像在辽河沿儿草地上恁么老实了。他开始亟不可待地为她宽衣解带,她知道他要干什么,轻声说:“熄灯。”他们从小儿就知道大人晚上的事儿都是熄灯后操作。吹熄了红烛,二人的胆子都大了起来,很快扒光了对方的衣服,刚熄灯眼睛还不适应突然的黑暗,两个人裸抱在一起,谁也看不清谁。只有青春的柔嫩的胴体第一次接触像磁石一样贴在一起,传递着爱的信号。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射在铺着新婚被褥的炕上,赵广信放平了吴艳芝,借着月光他才第一次看到她的肤色是那样的白皙鲜嫩。原来只见过她面如桃花的脸,此刻观赏到她周身都像容颜一样鲜美,令这早已成熟了的男人立即热血沸腾,激情鼓胀。此刻占有他意志的不是人的思维,而是动物的本能。他的冲动像小时候常见的公猪,伢狗,大叫驴一样,一下子冲进阵地……她没想到他平时恁么文质彬彬,此刻如此勇猛!突破处女摸的微痛,让她不自觉地发出一声低吟。他早知道女人破处会疼痛,激情冲动起来竟使他忘了这一点备用知识。听到他的吟叫,才想起自己动作的粗暴和兽性的野蛮。
“痛吗?”他停止了动作,关切地问道。
“二嫂说破处要痛的,没想到是这等痛法……”二嫂这么短时间就成了她的导师。
“那就别干了……等好了再说……”他不忍心为了自己的快感,让她忍痛。
“不。二嫂说痛一下,过一会儿就舒服了。你努力吧。”二嫂知道两个书呆子,对这事儿没有老百姓上心。所以入洞房之前先给吴艳芝上一课。
赵广信解除了顾虑,又想起那大叫驴的勇猛,尤似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猛冲猛打,片刻丢盔卸甲……他在她身上停止了动作,坚挺的利剑,渐渐疲软了。那一管炽热的精液射入她的洞府,猛烈地冲击使她得到了充分的快感。但破处后刚刚引发的快感,意犹未尽,她问他:“完事儿啦?”
“完事儿了。”他带着胜利的满足说。他并不知道她尚有未尽兴之感。
“二嫂说,二哥头一宿三回……”她委婉地说。
“是吗!”他听了惊喜若狂:“今儿个咱破纪录,来四回!”
“别吹牛!你有二哥那体魄?人家是当兵的……”二嫂跟她说二哥当年正在战场上打仗,体魄了得。
“二哥比我有劲,没我看得书多。你瞧好儿吧!”说着话他真就恢复了精力,没容她多想多说,立即翻身上马,奋勇搏击。吴艳芝二十四五的大姑娘,压抑旷久也是攒足了精神头儿的。这二位晚婚的大龄男女,性趣比十七八结婚的小青年儿高多啦。初夜几乎没睡觉,他们自己都没记录来过几度高潮,天快亮了才精疲力竭交颈而眠。
一觉醒来,二嫂招呼他们起来吃饭上班。他们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婚假,好在他们早把婚后第一堂给学生讲啥备好课了,只要上课铃响前赶到学校就行了。
吃完早饭,老师上班儿学生上学一起走了。家中刚办完事情,很多善后工作还没处理。大哥广仁二哥广义和二嫂小花便坐在爹妈的炕头上,总结这次办事情的得失,合计今后这一年的困难日子怎么过?按说大嫂也应参加这次重要的家庭会议,可大哥大嫂不像二哥二嫂那么民主,家中大哥专政,说一不二。别看大嫂扯闲崩儿一个顶俩,过日子的大事儿从做媳妇儿到当婆婆,啥事儿没管过。这次老兄弟娶媳妇儿,屋里的事是二嫂张罗的,大嫂只是二嫂的跟班。外边儿的事儿大哥主政,二哥听喝。不管花多少钱,造多大声势,都是大哥策划指挥的。爹爹吃粮不管事儿,可图喜热闹。老儿子娶媳妇儿办成元宝屯困难时期最热闹最红火的喜事儿,老爹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办完事情家里超支多少,拉了多少亏空,他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他相信自小就越权替他当家的大儿子一定有办法安排好,今后的困难日子怎么过?办事情拉的亏空怎么还?自己不操那闲心,当甩手老太爷。
“爹,你看老疙瘩这事情办得还行吧?”不管啥事 ,办完后广仁都得看看老爹的满意程度。
“中。这年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水过地皮湿,屯中儿看着像回事儿就行啦。就是拉这些亏空,你可得好好调算调算。”爹爹并不是心中没数,自从广仁当家办事儿,爹爹心中都有掐算。
“在抚顺整来那三百块钱都花了,也没拉啥饥荒。办席他二嫂舍出一口肥猪,担了大头儿,别的家出的不打钱。要说亏空就是前后院儿这一年的口粮都造进去了。将不起孩子大人勒紧裤腰带,比别人多克服点,那让赶上这时候儿了。”广仁向爹妈报账,让二弟两口子也听明白儿的,因为他知道二弟妹小账儿比谁算的都精。
“光差吃的不怕,天老爷饿不死瞎家雀(QIAO)儿。那年上街(GAI)东种地,先闹胡子后下雹子咱咋过来的!讲不起孩子大人再过一回贱年。老疙瘩从小儿就是哥哥嫂子养活的,一就一就了,大伙成全了他的婚事,孩子大人再克服一年就把他成全了。”妈妈娶了老儿媳妇儿去了一块心病,下决心领着儿孙儿艰苦奋斗了!
“过去说打鱼摸虾,耽误庄稼。从小儿就不让你们下河打鱼,这回咱也改改,庄稼是大伙儿的,打鱼个人吃。不信咱爷们打鱼打不过别人!”爹爹为了度荒,首开家人不许打鱼的禁令。
“我那蜂子开春就出钱了。后院儿舍出一口肥猪,还有一口老母猪带一窝猪羔子,随时卖高价,换吃的……”赵广仁心中早有小九九儿,才敢把前后院儿一年的口粮都上席了。
“爹!妈!大哥!我和二哥商量了,咱得把老疙瘩两口子分出去。不能让他们跟咱们一锅叫马勺。”小花提出一个新课题。
“啥!一天好日子没过就分家?”爹爹就得意人多热闹,做梦也没寻思老儿子刚成家就撵出去。
“爹,咱们得为他俩着想,他们是国家人,挣国家钱,吃国家粮,得为国家干事儿。不能让他们跟咱们吃糠咽菜,影响工作。教小孩儿,那是大事儿。”小花儿说出分家理由,爹妈和大哥都心服口服了。
“要恁说也是这么个理儿。就是你们供他一会书,又为他娶了媳妇儿,一点儿力没借上……”爹爹知道了二儿媳妇儿的良苦用心,心里想:“这他妈赶上包公的嫂子贤惠了!哪辈子积德摊上这么好的媳妇儿……”
“妹子说的对。咱们孩子大人好对付,他们挣死钱儿,吃定量,家里再牵扯他们势必影响工作。我明儿个找找潘校长,让学校想法给安排个住的地方,两口子就在华家窝堡立伙吧。”大哥一听是为他俩好的事儿,二嫂先想到了,心真佩服二弟妹的心胸。便立即拍板儿定案。
赵广仁又来到向阳中学,找到潘校长,说明家里为了广信两口子不影响工作,决定把他们分出来,让校长帮忙在学校跟前儿找房儿立伙。校长一听,这是好事儿,农家有个教书的都想沾点光儿,不愿意让挣现钱吃供应量的出来单过。骑马把老人的负担加在有工作的老师肩上。所以造成老师一边教学一边扛着沉重的家庭负担。赵家大哥俩没把老人推个两口子都挣现钱的老兄弟,还让他们独立门户,可见这人家不一般。潘校长说:“广信和艳芝结婚,是学校第一个双职工家庭,按政策学校应该给解决住房问题。急等下枪来不及盖房子,学校还有两间闲房,做仓库呢。先让他们收拾收拾住着。等向上级请下来房场儿,批下来建筑材料,就盖一栋家属宿舍,把家住外地的老师也搬过来。解决教师的后顾之忧,学校领导责无旁贷。”
收拾房子没问题,没用赵家伸手,吴艳芝的四五个兄弟,干活儿不打怵。听说姐姐和姐夫要立伙,学校借给房子,一齐动手,搭炕,起炉灶,安门窗,糊棚……两三天就收拾停当了。在生产队借一辆大车,一车就把姐姐新婚那点儿家当拉来了,两口之家就在学校立伙了。离老丈人近,缺啥少啥吴艳芝回娘家取,要不说一声弟弟们就给送来了。赵广信两口子利手利脚安家过日子,一扑心儿工作,可就没啥困难了,因为所有的困难都留给大哥和二哥两家了。
进入困难时期,家家困难,人人缺吃少穿,在这样的情况下,老赵家娶媳妇儿大操大办,折腾个底儿朝天。这一年又是最困难的一年,两家十多口人,上有老下有小,你说困难不困难?
别看老赵家解放前后过几年好日子,广仁和广义小的时候爹妈还有爷爷领一帮孩子,正经过几年苦日子呢!在元宝屯,在赵氏家族中,曾经是要啥没啥最困难的人家。尤其是在街(GAI)东种地遭胡子抢,雹子打那年,一个粮食粒儿没拉回来。那年别人家没瞎折腾,虽然也不富裕,也没穷到吃不上穿不上的地步。只有他家折腾的要吃没吃,要穿没穿。得回爷爷和广仁能张罗,花高利贷抬几斗粮,一半糠菜一半粮混过一冬。开春钱荣把地租给他家,还借给他们两条耕牛,又开始创业。不过,抬的几斗粮吃没了,再想抬都抬不着了。好在草芽儿一出来,野菜芽就能度命儿了。大哥二哥领着三哥下地干活儿,妈妈领着四哥大姐起早贪黑在河套边,大漫地里剜野菜。爹爹给人干木匠活儿带出一张嘴,没挨着饿。爷爷放一帮猪,人吃野菜猪啃青草,这一年也熬过来啦。当年翻身,以后的日子就一年比一年好过了。
有度荒经验的赵家,别看办事情比比人折腾的更穷,他们的优势是比别人能干。别人指着生产队活着,分多少粮吃多少粮,分多少柴烧多少柴,三根儿肠子闲着两根儿半,饿的前腔儿贴后腔,也不说想想招法。大哥赵广仁把好几年赞的一大缸蜂蜜,整到大城市的制药厂卖了高价,又花高价买了一些粮食,半年糠菜半年粮,便饿不死人。大嫂从来没下过地,也领着二女儿,二儿子和小儿子天天剜野菜了。一锅野菜放一碗苞米面儿,馇一锅野菜糊涂粥,一家五口吃的比山珍海味都香。
二哥广义当木匠占了便宜,挣全大队的工分儿。到那个生产队干活儿,那个生产队都供饭,咋困难小队也得留点儿余粮,有木匠干活儿,队长陪着吃饭,做饭的保管员借光儿,可把别人都羡慕坏了!赵广义工分不少挣,早晚家里活儿不耽误。爹爹说打鱼可以改善生活,赵广义率先学会了下辽河打鱼。小时候就会水,在辽河里不管水多深,流多急,他也来去自如,这是下河打鱼的先决优势。当然,辽河边上的男人没有不会水的。连抗战和解放都早早就跟他们的老叔和大哥尕秃子学会了搂狗刨儿。赵广义头脑清醒,学啥活儿来的快,现发现卖现学打鱼,却找到了很多窍门。这一年家里餐桌上没断过鱼,截长补短儿抗战和解放还用包皮儿包两条妈妈收拾好的大鱼,偷偷给老叔老婶带去改善生活。
办事情把肥猪杀了,一窝猪羔子都卖了高价。大哥有办法买到高价粮食,也给二哥二嫂他们买到一些,参在野菜里。他们的菜粥就比别人家多几粒粮食。小花每天给年过花甲的公婆单做。馇粥时在锅边上贴几个实面饼子,把孩子们打发上学后给老人拿出来单吃。大哥在买高价粮时在两家的粮食中,带出爹妈单吃的份,让小花单做的。这是社会上最困难时期,赵家大哥俩体现的最难得的孝心。咋困难不能饿着老人,咋苦也不能耽误孩子的学习。
说道老人和孩子,二哥二嫂这几年可竟为老人和孩子忙活了。当了十多年兵,父母一点儿济没得着,这回首要任务就是在父母膝前尽孝。有啥好吃的先可父母,再不让父母干重活儿累活儿。每天干完活儿先陪父母唠俩点儿家常嗑,父母催促再三才回到妻子身边,陪妻子睡觉。十多年的军旅生活,只有战斗,只有拼搏。没了儿女情,没了家务事。归来后什么都没了,只有父母妻儿。同样的军旅生涯,唯他得天独厚,收了美妻,生了娇儿。归家见到三个漂漂亮亮壮壮实实聪明伶俐的大儿子,被妻子培养教育得勤奋学习热爱劳动孝敬爷爷奶奶。在学校是好学生,在家是好孩子,见到孩子就见到了希望。他用儿子的名字纪念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牺牲的战友和磕头弟兄,纪念自己为建国大业立过的不朽功勋。抗美援朝他有更多的战友更多的功勋值得纪念,他跟妻子说他想还要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四个儿子纪念自己为世界和平,为祖国的安泰为人民安居乐业舍死忘生的战斗岁月。党和国家、军队把自己的汗马功劳一笔勾销了,自己却难以忘怀自己的光荣历史和战绩。自己不能忘记那些把尸骨丢掉异国他乡战友。妻子是他在敌人的屠刀下抢救下来的,妻子对他的想法唯命是从。除了跟他孝敬爹娘,中心任务就是陪她生儿育女,实现他那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梦想。妻子不是一般的家庭妇女,有文化,懂医学,她能掌握生儿育女的火候,想什么时候要儿子就什么时候要儿子。归家头一宿他问妻子“花儿,今儿个能不能怀上抗美?”妻说:“这个月不行了,咱下个月就要抗美。”第二个月真的就怀上了。五四年归家,五五年就生了抗美。五八年大跃进,抗美三岁了,小花说:“哥,咱生儿子也得跃进,该要援朝了。”他说:“要吧。”他们就按计划行事。如今抗美五岁了,援朝也会跑了。赵广信娶媳妇儿那晚上,小花儿说:“哥,咱得要老六啦!再晚就没有生老七的时日了。老娘们过口儿就不能生了。”
“中!”赵广义说声中,就来了精神头儿,人家初夜大战,他们一宿也没闲着。小花说:“哥!这一宿您也没白挨累,保家该来了。”
“花儿,这么困难,咱们还要孩子,你不累呀?要不保家来了,卫国就别要啦!”广义知道,多来一个孩子妻子就多挨一份累,他真有点儿心疼妻子了。
“老娘们就是养活孩子的玩儿意儿,累啥?妈养活您七个,现在还比别人家老太太硬实!”小花儿提出有力证据。
是呀,妈妈这辈子,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确实没累垮。爹妈的身板儿都没因为儿女多造成伤害。而叔爷家的那些叔叔婶子没生多少 子女,却有好几个短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