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石家庄7月4日电(记者高博)清早,潘家口水库上薄雾轻笼,星星点点的航道灯指引着方向。衡丙三像往常一样,登上铁皮船,撑起木桨。
行舟湖上,放眼望去,长城顺着逶迤的燕山山脉一直伸向水边,犹如巨龙一头扎进水里。一座水库的出现,不经意间营造了绝美的“长城水乡”。
56岁的衡丙三是河北省唐山市迁西县喜峰口二村的长城保护员。他守护的喜峰口西潘家口段这段长城“北抵烟沙通塞北、东连山海接辽东”,向来是华北平原通往北疆和东北的咽喉要道。
昔日的烽烟散尽,沉寂的还有烟波下喜峰口、潘家口两座明代城堡。20世纪七八十年代,为了给天津供水,人们利用这里的山形地势,在滦河中游修建了潘家口水库。引滦入津工程横切长城,喜峰口、潘家口两座雄关“镶”入一潭碧波,从而形成独特的“水下长城”景观。随着水位变化,“水下长城”时隐时现。如今因这段长城风光俊美,这里成为不少户外爱好者的“网红”打卡地。
长城是世界上规模、体量最大的线性文化遗产,1987年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由于长城遗存数量大、分布广、管理难度大,我国从2003年开始试行长城保护员制度,并于2006年在《长城保护条例》中予以正式确认。2016年,国家文物局印发《长城保护员管理办法》,加强长城保护工作。
2008年,衡丙三刚当长城保护员时,巡查全靠搭乘过往渔船。后来为了方便,他自掏腰包4000多元,打了一艘铁皮船。
有人拆长城砖“镇宅”,有人在长城地基边种板栗树,还有人在烽火台里圈羊……衡丙三用望远镜发现,就扯着嗓子把他们喊走。
一个人,两支桨。冬去春来,他熟悉穿行的每一处城墙、墩台、水门、垛口,濛濛烟水也浸透了他的皱纹。
看似悠然的巡查工作,却也潜藏危险。有一年夏天,突然暴风雨来袭,没有遮挡的铁皮船舱内积了水,被浪头裹挟漂离航道。
“长城已经像老人,最怕磕磕碰碰!”衡丙三顾不上往外舀水,奋力控制船只避开水下长城的墙体,险些落水。
冬天巡视则更费周折。湖面结冰,原本直线的水路不能走,他只能从陆上绕个弯儿,翻山越岭爬长城。
山里人,摸爬滚打不算啥。最让他觉得犯难的,还是有人不理解。他阻止过几个小伙子搬长城砖。“长城又不是你家的,关你啥事?”对方蛮不讲理。
“长城不是我家的,是国家的,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文化遗产,这砖搬一块少一块。”衡丙三不紧不慢,“我给你们讲讲故事吧!明朝戚继光曾在这里主持修建蓟镇长城,抗日战争时期国民革命军29军的大刀队曾在喜峰口一带依长城阻击日军。”小伙子们听得入了迷,撂下了砖。
这些年来,一代代长城保护员在接力中守护,为沧桑雄关平添一抹温情。
喜峰口一村的长城保护员马海军,就继承了父亲的遗愿:守护长城。他的父亲马金奎守护长城65载,曾发起成立迁西县长城民间保护组织,制定《民保公约》,呼吁保护长城,人人参与。
“他2020年临终时,还迷迷糊糊念叨,让儿子、孙子,一辈辈都要把长城守护下去。”马海军有些哽咽。
他可以告慰父亲的是,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和文物保护意识的增强,人为破坏长城已经较少。但是,自然的风化侵蚀使长城仍面临不小的威胁。
“这一段长城,水浪的长期淘蚀和冲刷,以及冬天冰冻膨胀后开春再融化,对长城破坏很大,需要特别保护。”马海军说。
马海军指着水面上的一段长城说:“汛期前腾库容、水位低,长城裸露多,正是排查好时机。”他最近抓紧把发现的酥碱、剥落等问题反映给文物管理部门专家,协助他们对喜峰口西潘家口段长城保护维修。
目前喜峰口西潘家口段长城保护维修工程正在加紧施工。迁西县文保所所长杨天华介绍,此次修缮对象为该段长城枯水季节能露在水面之上的部分,本着最小干预原则,以现状整修、排险为主,维护长城周边的整体景观风貌,延续该段长城独特的文化景观特征。
如今,在马海军的家乡迁西县,共有30名长城保护员守护巡查长城。“水下长城”在保护的前提下,也准备适度展示开发。根据规划,喜峰口长城遗址公园展示馆就选址在“水下长城”东北方向。旁边既有的喜峰口长城抗战遗址前不久还被命名为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
在“水下长城”沿线,“塞北小桂林”的美誉传开,周边村庄也跟着火了起来。开农家乐的多了,土特产好卖了,老百姓对长城的感情更深了。“咱吃的是‘长城饭’,可得捧好‘碗’。”保护长城已成为长城脚下越来越多老百姓的共识。
日光西移,马海军开着新买的快艇巡查归来,同行的还有一船游客。山遥水阔,余霞将他们的倒影拉得越来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