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广仁都会走路了,赵忠那几个叔兄弟还没娶媳妇儿呢。不是当家的大哥只给自己的儿子娶了媳妇儿,不给其他兄弟的儿子娶媳妇儿,只是二侄儿赵成读书不着急娶媳妇儿。老二没娶,当然不能先给老三老四娶。待到小广仁三岁了,二叔赵成当了教书先生,才娶了二婶。妈妈管二叔叫二先生,二先生娶媳妇儿了,老三老四都十七八了,早该娶媳妇儿了。这一年当家的大老爷子可有事儿干了,一年就娶了仨侄儿妇儿。老哥儿七个大哥儿四个都娶了儿媳妇儿,五爷儿没儿子,六爷儿七爷儿的儿子还都不到十岁,没十年八年不能娶媳妇儿。供书是小份子拿钱,娶媳妇儿可是伙儿里包干儿。小哥仨一算这是吃亏儿的买卖,这日子不能这么过了!于是起意分家。老哥七个,三个要分,三个随邦唱影儿,当家的大爷儿可就掌不稳这条大船的舵了。闯关东来到元宝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老赵家,大爷儿当家以后不但给六个兄弟都娶上了媳妇儿,还娶了四个少媳妇儿。先盖五间大草房,八铺南北大炕安顿老七股儿住着。少辈儿娶媳妇儿又盖五间西下屋儿(西厢房),住下四对儿少年夫妻。五间东下屋分别做马圈、车棚、仓库。五间门房中间是大门洞,东边是碾坊,西边是磨坊。十间草平房的四合大院,本来四世同堂,盖完房子娶完媳妇儿,老人就相继去世了。到分家时老少三辈,三十多口人。当然孙子辈儿只有一个三岁的赵广仁,一个男丁代表赵家多一辈人。
这老赵家在外人看来是腾龙活虎的日子,若不然怎能当家的说声给弟弟子侄说媳妇儿,都上赶着把姑娘往家送呢!十几年的工夫,不到十口人的赵家,就支生到三十多口人。家中栓辆挂大车,骡马成群,牛羊满栏,肥猪满圈。每年都置几垧地,到分家时买了二十多垧地,土地是不动产,老七股平分,每股分得好地三垧三。其它房屋车马农具正好给没娶儿媳妇儿的小三股打说媳妇儿钱。大哥四个除了三垧三分地,可就一无所有了,好在每股还分得儿亩房栏地,可以盖草屋三间,聊以容身。至此人大家变成七户小人家。
分家后,赵忠两口子,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四口,虽没分到房屋、车马和农具,但分得三垧好地,就不算穷人。更主要的是四口人只有三岁的孩子小广仁吃闲饭,老爷子原来那么大一摊子家业都料理得井井有条,这个四口之家还能当不好!盖房子,种地,说干就干,很快就把小日子支撑起来了。赵忠有木匠手艺,平时一个木工换两个农工,农忙季节家家修造补充农具,一个木工换三个农工。跟谁换工?怎么换?都由老爷子当家调算。赵忠只管白天干活吃饭,下晚儿揍儿子,只出力,不操心。媳妇儿周氏身强体健,除了屋里的活儿,烧火做饭,缝缝补补,洗洗涮涮……院儿里的活儿,餵猪打狗,柴米油盐都归她管。更主要的是赵忠能揍儿子,媳妇儿更能生儿子,养儿子。他们每隔一两年,最多不过三年就添一个儿子。两口子长得好,身体好,揍出生养的儿女也个顶个的漂亮壮实,聪明伶俐。庄家院儿养活儿子不吃十年闲饭,赵家的男孩子五六岁就开始干活儿。赵广仁十四岁就干整人活儿,锄田耙垄,扶犁点种,赶车驭马……样样都拿起来,放得下。而且,七八岁爷爷就教他当家理财,到十四岁不但干活儿顶一个,而且是像模像样的赵家少当家的了。严格说来木匠赵忠没当过家,早年老爷子当家,中年儿子当家。他只管干活儿,不但干庄稼地里的农活儿,而且还带领几个小一点儿的儿子干木匠活儿。所以,赵家哥几个除了老大赵广仁当家,主管全面家政,不干木工,小哥几个都是半儿啦木匠。
生一个孩子女人身上掉一块肉,赵忠的女人周氏作媳妇儿二十多年,共掉十块肉,其中三个夭折,存活五男二女,成活率70% 。这五男二女当然都是赵忠的杰作,他娶媳妇儿就没消停过,几乎夜夜在媳妇儿肚子上忙活。然而,他却不知道哪个儿子是哪天哪夜在什么情况下揍成的。因为揍儿子不像揍木匠活,什么时候开工,什么时候完活儿都有掐算。揍儿子要待机缘巧合,还得有那个儿子命,才能座胎儿生长成型。没儿子命,咋忙活也是老达子看戏——白搭工。生儿育女赵忠认命,他媳妇儿都给他生四个儿子了,五婶给五叔生了六个丫头了,还没见儿子面儿,这不是命吗!按说五叔在五婶身上也没少忙活,要不哪来这一帮丫头?所以,他每天夜里一边抱着媳妇揍儿子,一边沾沾自喜……他媳妇儿周氏可不像他那样懵懂,她比他大三岁,生理知识就地比他丰富得多,更有甚者众位婶婆都是他的导师,所以她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每一块肉,座胎儿成型的时机,情境,都记忆犹新。虽然没对任何人讲过,连赵忠都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小九九。可她自己一看到哪个儿子就能立即联想起这个儿子从座胎儿那一刻起直到长这么大的每一个成长过程。比如大儿子赵广仁,是赵忠十六岁那年性成熟了,第一次将一管儿宝贵的精液射入她的子宫,她就知道自己要有喜了。不久身体有了妊娠反应,婶婆们便告诉她:“木匠媳妇儿!你有啦!”几个月后生了大胖小子,赵家七个爷爷一个孙子,能不当个宝儿吗!爷爷请个有学问的先生给起个名字,这先生满腹经纶,预计赵家将来必定人丁兴旺,老哥七个已经十多个儿子,往后孙子一定少不了,先来个仁义礼智信再说。先生说明了这层意思,爷爷奶奶们都乐开了花,于是大孙子就叫赵广仁。
妈妈怀二儿子赵光义更是刻骨铭心终生难忘。那天爷爷领着三岁的孙子广仁去给人家保地媒,买地的主儿高兴了,说啥也不让带着小孙子儿来给他家争得三垧好地的地媒回家,硬是好吃好喝招待三天,又给小广仁做一身新衣裳才打发爷俩回来。老爷子不在家,还带着孙子出门儿了,这下子天天晚上不忘在媳妇儿肚子里揍儿子的赵忠可得把了。老爷子在家时领着孙子住北炕,两口子睡南炕,虽然夜夜揍儿子也挺方便,但毕竟五尺远的北炕睡着老爷子,两口子行事总得等着老爷子睡着才能悄悄地进行被窝儿里作业。说起来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庄稼院儿夫妻房事都得在被窝儿里摸黑儿干。不少夫妻孩子一大堆了,谁也没见过谁身子啥样?赵忠两口子也不例外。这回可好了,三间房子一个大院儿,就两口子,赵忠一高兴,挑灯夜战……呀!一对又漂亮又年轻力壮的小两口儿,一下子把自己健美的胴体展现在对方面前,视觉的刺激比触摸的刺激不知强烈多少倍!赵忠本来就是一个精力充沛的家伙,看完了干,干完了看……周而复始,一宿干了三四个回合,仍未丢盔卸甲……周氏过去总是默默地接受丈夫的刺激,不敢弄出一点儿声音,大气儿都不敢出。这回放量儿干,大喊大叫着主动出击,与丈夫对决,终于体会到了婶婆们背地说的女人泄身子(性高潮)的感觉。周氏一泄身子,可把赵忠美坏了。这么多年只是自己千篇一律地在媳妇儿身上耕耘播种,尽管每次都快乐无比,却从未得到过这么至高无上享乐。媳妇儿经过极度刺激和冲动获得的生平第一次性高潮,那动作,那叫声,那肉体收缩夹击回馈给他的快感……令他云山雾罩都美出鼻涕泡来了!两口子在这人生最高尚的享乐中怀上了他们的二儿子,那快感自然永远铭刻在女人记忆的档案里,终生不忘。每当妈妈闲暇时看到漂亮的二儿子总是免不了忆起那个美好的夜晚。儿子长大了,不但是自己众多儿子中最高大最健美最聪明的骄子,也是元宝屯小伙子中的佼佼者。他第一个被选上当了满洲国的国兵。儿子当了国兵,就带走了妈妈意悬悬的心,又去了遥远的山东,又带头打死了鬼子,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妈妈怎能不比任何人都牵挂自己身上掉下来的第二块肉!妈妈牵挂儿子,偷偷抹眼泪儿,被四岁的老儿子(最小的儿子)广信看见了,小广信长得漂亮,聪明伶俐,妈妈最喜欢他,吃饭睡觉搂在怀里,干活儿背在肩上。四岁多了还没断奶,晚上嘴里总得唅着乳头才能入睡。妈妈最喜老儿子唅吸乳头的感觉,所以,尽管已经没有多少乳汁,还经常让那柔嫩嘴唇吸吮着。小广信见妈妈偷偷落泪便问妈妈:“妈!你又想二哥啦?”
“广信,别跟人说妈想你二哥哭了……”
“妈不想二哥从来不哭。”
“别让你小花姐知道妈想你二哥。”
“为啥怕她知道?”
“小花是你二哥的媳妇儿,她更想你二哥。”
“真的?”小广信听说小花是二哥的媳妇儿乐坏了。
“等你二哥回来就是真的了。”
“那二哥咋不快回来?”
“到时候就回来了。小花是你二哥媳妇儿,谁也别告诉。”
“嗯哪,连我姐都不告诉。”
“广信真乖!”妈妈知道广信聪明,不让他跟外人说的事儿,他从来不对外人说。有一次爸爸在妈妈身上作业,不慎被小广信看到了好奇地问:“爹为啥压你?”妈说:“妈愿意让你爹压。别跟外人说。”广信便从不跟别人说。有时被他们弄醒了,便偷偷地看热闹,从不往外说。他不往外说爹妈的事儿,他大侄女儿胖丫没他聪明,却偷偷地跟他说她爹下晚儿睡觉压她妈的事儿。广信便从爹爹压妈妈,大哥压大嫂的事儿推理想到小花是二哥的媳妇儿,她也一定愿意让二哥压她。她想二哥,一定是等着二哥回来压她……
五 相思
小花儿在美妙的相思中走进了自己的梦乡,这梦乡竟
是大脑极度兴奋造就的一场春梦……
山东崇尚武学,小花的父亲除了行医,就是练武。他的医术十里八村独一份儿,不说手到病除,也是一般乡间疑难杂症都难不住他。所以在乡间行医,救死扶伤,名利双收,一家三口过着小康日子,吃穿不愁,颇有积蓄。他的积蓄不买房地产,而是搜集文物珠宝,以备将来为女儿留一笔财富。他习武也不像一般人那样练得花拳绣腿图好看,而是练就一身实打实凿的真功夫,一般三五个人近他不得。因为他自幼也是独根苗,没有三兄四弟,人单势孤,练一身好功夫,便不受人欺。没想到自己人单势孤,传人也只一女。妻子给他生了女儿,再没生儿育女,这女儿便当男丁教养,从不娇惯于她。自幼教她读书学医练武,狠下一番苦功。别看是独生女儿,郭庄的男孩子没一个敢在她跟前叫阵,因为她七八岁时将一家哥仨打趴下过,一举成名。郭庄没人敢欺负她,她也不欺负别人。有人仗势欺人,她还常常打抱不平,所以郭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父女习武本为顶门立户,人不欺我,我不欺人,安居乐业。凭武功郭庄人奈何不了他父女,就是日本鬼子也奈何不了他们。鬼子看中了小花儿,当众扒光了她,父亲急了跟鬼子拼命,三五个鬼子近他不得,怎奈武功再高也抵不住枪炮,鬼子开枪杀害了小花儿的爹娘。小花儿抱着拼死的决心,一脚踹毁日本小队长的命根,眼看着两名鬼子抓着自己的双手,鬼子队长的战刀向自己头上劈来……她只有闭目等死,去阴朝地府见爹娘了……枪声一响,她立即睁开眼睛,马上看到一枚子弹射穿了鬼子队长的头颅,鲜血在他脑门儿上开花了。高举的战刀脱手落地,尸体像死猪一样摔倒在地,毙命当场。抓着她双手的两个鬼子兵刚骂一声:“巴嘎!”爆豆似的枪声响起,霎那间全部鬼子官兵橫尸当场。紧接着是赵广义的演讲,她便知道是这个演讲的人带头打死了鬼子,救了自己,为爹娘报了仇。她知道自己有救了,她立刻坚定信念,这个人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跟定这个人自己这辈子就有依靠了……乡亲们帮她穿好了衣服,也正是赵广义要带队当胡子的时刻。她毫不迟疑地跪倒在他面前,要求他带着自己,做他的人……
赵广义说是领着大伙儿当胡子,可胡子怎么当他心里根本不靠谱儿。形势所迫,脑袋别裤腰沿子上铤而走险,哪能让一个姑娘跟自己走这步险棋!好兄弟智多星孙强支招儿,让这决心靠上自己的姑娘千里寻亲,投奔自己家乡的父母,这倒也是给她指一条求生的活路。自己将来有回去那一天,也是缘分。自己死在外边儿,家里也能给这姑娘安排一条活路,也算没白从鬼子战刀下救她一条性命。小花儿不知道他是咋想的,就认准一个理儿,既然要做他的人,就听他的话。他让她投亲报信儿,等他平安归家,自己也就有了奔头。不过她有她的心眼儿,要做他的人可不能空口说白话,得拿点儿真格的!于是便以求他帮自己料理出门前的事宜为借口,到自己那被烧毁的家中,除了带上家中的贵重财物,就是要果敢地以身相许,让他得到自己的身,自己占领他的心,在他的心中扎下根儿。
小花一路奔波来到元宝屯,她早就认定只要见到赵广义的爹娘,她就是赵家人了。没想到还没认亲,就赶上赵家和李家打架。问明情由,辨清谁是李家人,她便毫不犹豫地挺身参战。她没想到李家那几个呆头呆脑的乡下哥们儿,恁么不经揍,她那十八般武艺还没施展,李家父子便屁滚尿流逃跑了。打完仗,妈妈打问明白小花的来龙去脉,可乐坏了。本来家里早就为二儿子娶媳妇儿作了充分准备,妆新的布匹棉花都齐备了,只等二儿子当兵回来就托媒人,娶媳妇儿。若不是被鬼子抓去当国兵,还能等到这会儿!这下子好了,儿子没回来媳妇儿先上门儿了。妈妈便把为二儿媳妇儿准备的布料先为小花儿做了新衣服,换下那身花子穿的破衣烂衫。人是衣裳马是鞍,小花儿换上新衣服,长得又好,在赵家人眼里简直就是来了一位天仙。不过,妈妈知道二儿子杀了鬼子,当了胡子,这可是全家人都得跟着掉脑袋的罪。所以,除了老爷子和赵忠三个主事的人外,对其他家人都没露真相。只说是二儿子在山东认的赵家的老亲,家中无依无靠投奔赵家来了,咱就得当自家人养她了。对家里人都保密,对外人更是守口如瓶了。叫花子变成了大姑娘,赵家当闺女养,外人不管怎么猜测,也不会想到她和当兵的赵广义有什么渊源!不过,赵家收养这叫花子功夫了得,元宝屯的人可就再也不敢跟赵家抗衡了。就连李老歪家的五虎上将在老赵家门前都绕弯儿走了,别让花子出来给一顿棒子!
小花儿来到新家,一切感觉都是新奇的。首先是人际关系的新奇。小花儿本是小家碧玉,在山东郭庄虽然郭氏家族不乏本家,但她家只有三口人,人单势孤。族人都是农民,以农为生。小花儿的父亲却是自幼读书,而且投师学成医道,又酷爱武学和文学。常年行医为业,闲暇时除了练武就是看书。他看书只为消遣,多是武侠之类的小说,崇尚侠义精神。书看多了,除了武侠传奇,不免涉猎一些言情小说,如《金瓶梅》《红楼梦》《西厢记》……小花儿的亲娘虽然没有文化,却是绝代佳人。不但在郭庄是最漂亮的媳妇儿,丈夫走南闯北行医,十里八村儿从未见过比自己妻子漂亮的女人。他总拿自己的贤妻跟潘金莲、武则天等古书上的美女比,觉得爱妻哪样也不比她们差,而且比她们多一样,那就是妇德。妻子是三从四德的典范,是夫唱妇随的贤妻良母。虽然没像别人家的女人那样生得儿女成群,却生得一个如花似玉,聪明伶俐的宝贝女儿。所以他对妻女的爱,就是生活的全部。他从不在外边沾花惹草,也是他从未见过比家花更美的野花之故。他不但医术高超,武功了得,从书上学得的床上功夫也了得。为此在小花儿懂事儿时就为她专门布置了闺房,以免孩子影响夫妻生活。
小花儿生长在这样的家庭,其教养自然比一般农家女孩儿高超得多。虽不比大家闺秀,这小家碧玉也为将来嫁得一个好人家,创造了足够的条件。家中只有三人,父亲除了行医,就是练武看书,家务事从不过问。可谓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全靠妻子打点,而且打点得非常到位。母亲的贤慧能干,自然身教胜于言教,小花儿会做事就积极主动帮助妈妈料理家务。十五六岁洗衣做饭的事儿,就不用妈妈操心了。妈妈只管把爸爸答对得高高兴兴,一家人便其乐融融了。小花儿聪明绝顶,她没上过学,她的才学却是方方面面都在爸爸那儿得到了真传。不但武功练得扎扎实实,医学和文学书籍爸爸也让她广泛涉猎。因为妈妈不识字,爸爸所有的书妈妈都认为是好的,所以爸爸掏弄来的爱不释卷的书,妈妈都让小花儿看。她可不知道小花儿十五六岁就在爸爸那写武侠小说中受到了侠义精神的陶冶,也在那些艳情小说的情节中早早的情窦初开了。爸爸床上功夫了得,妈妈对他有求必应,在爸爸的指导下,妈妈的床上功夫也比农家女儿高超得多了。夫妻为了方便为女儿单设了闺房,他们当然免不了夜夜操练,这就难免让情窦初开又有大量书本知识的女儿私窥端倪。小花儿紧要关头能不失时机地对赵广义以身相许,不能不归功于平时的知识和超然的观念。
小花儿来到赵家,首先是家庭成员的丰富多彩让她感到无比新奇。小花儿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爷爷,来到赵家,八十多岁的老爷爷德高望重,家里人没有不敬重爷爷的。爷爷对家里的事儿不怎么管,经常拿个大烟袋出门儿有事儿干。原来爷爷的嗜好是保地媒,乡里乡亲买地卖地都请他做中介,竟然是十里八村儿的名人。爷爷经常带回家来土地交易买卖双方赠送给他的礼物,有时候人家送给他一口肥猪,有时送给他一疋白布。爷爷挣回来的财物,全家人分享。家里人都叫他爷爷,爹妈叫他老爷子,外人儿都尊称他赵大爷儿。赵家的爹娘是孩子们干活儿的表率,白天没见过老两口儿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早晨人们还没起床父亲就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起来的在菜园儿里莳弄瓜果蔬菜了。吃完早饭,有人找他做木匠活,他便撂下饭碗就操家伙。一个人能干的木工活,便不用别人帮忙,把孩子们打发到地里去干庄稼活儿。如有一个人干不了的大活儿,就留下老三老四帮他拉大锯,划线儿,刨木板……所以,儿子们都承继了家传手艺,成为半个庄稼人,半个木匠。大哥广仁不干木匠活儿,家里人都叫他当家的,这当家的每天比谁都忙。大田里的农活儿他是总指挥,农忙时叫十个八个工夫匠他还得当打头的,亲自带领受雇人员下地干活儿。赵广仁的庄稼活儿是自幼练出来的,打头的一撒欢儿,工夫匠都得累尿裤子。所以小伙子干活没有五把操儿是不敢到赵家做工夫的。当然,赵广仁带人干活儿总是量力而行,决不让工夫匠累趴下,下回不来挣你家阎王钱。三春不如一秋忙,赵家只有三垧多地不够爷几个一撒欢儿干的。可赵广仁是个恨家不起的少当家的,给钱荣家耪青,二十来垧地全租给他了。大嫂的娘家没劳力,两垧多地也由赵家包耕,当家的明算账,老丈人家的地也是跟给钱荣家耪青一样,收成对半儿分。加起来二十五六垧地,家里算上父亲和十八九岁的老三广礼老四广智才四个劳力,抢收的主力就得靠叫工夫了。赵家叫工夫不出元宝屯,本家兄弟二十啷当岁儿的剩余劳动力就有四五个,还有些姑表兄弟家里活不多,也来赵家作工夫。这些人一来是为挣几斗粮,补充家里一年的吃食,二来图这个兄弟凑一堆儿干活儿热闹。打头的领着工夫匠起早贪黑收割,广礼和广智跟不上趟,索性跟爹爹赶着牛车往回拉庄稼。别人家先割后拉,庄稼就得在地里放几天,免不了被拣秋的顺手牵羊偷点儿。元宝屯有句顺口溜:“拣秋拣秋,连拣带偷。”元宝屯穷人多,乡里乡亲,婶子大娘叫着,谁也磨不开打骂。种地多的人家被人拿点儿偷点儿,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认了。赵家打头的会调算,前脚儿割倒后脚儿就往家拉,庄稼到场院,上垛,别人也就不好意思到家里来偷了。能干活儿的男人都打发地里去了,连八十多岁的爷爷都得带着四岁的老孙子一边在地头儿放猪,一边看护割倒的庄稼。
男人脚打后脑勺地忙,女人更闲不着。元宝屯管女人叫屋里人,连妈妈对大嫂的称呼都叫“广仁屋里的”。屋里人名正言顺要担当屋里的全部家务活。赵家屋里人只有妈妈和大嫂两个人,十多口人之家两个女人操持家务,平时炕上地下活儿就闲不着,抢秋大忙季节,干脆撂下炕上活,婆媳齐上阵忙活家里外头二十多人的伙食。操持家务,妈妈处处为大嫂做表率。烧火做饭,洗衣浆衫,缝缝补补……妈妈一边带头干,一边对大嫂指指点点。教导她怎样伺候丈夫和孩子。大嫂做媳妇儿刚进家门儿时,妈妈正当年,已经有了四个儿子一个闺女。这时妈妈和大嫂几乎比赛着生儿育女,娘俩同年怀孕同年生产。大嫂初为人母,处处得到婆婆的无微不至地关怀和指点,受益匪浅。大嫂出身贫寒之家,自幼没有母亲,对女人应该做的事情,缺乏家教。做媳妇儿后妈妈对她从头教起,要求也非常严格。所以大嫂对妈妈是一半敬重,一半效仿,对丈夫和孩子极尽贤妻良母之职责。大嫂性格外向,好说好笑。不但对自己的小叔子小姑子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极尽顽皮。就是叔爷们的孙子们,那些叔伯姑表小叔子来了,也经常与这位开朗大方的大嫂打闹说笑。所以,家里有这位大嫂,整日里热闹非凡。这一家十几口人,和和睦睦,尊老爱幼,不但爷爷和爹娘在孩子们跟前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说一不二,就连大哥在弟弟妹妹和媳妇儿面前也是说一不二的少当家的。所以,别看赵家人没文化,这庄户人家的日子过得可是腾龙活虎,规规矩矩,井然有序。小花儿进门儿没几天,就对这其乐融融的家,产生了依赖感。决心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习惯和勤劳氛围,以便将来丈夫归来夫唱妇随过好日子。
除了家庭人际关系的新奇,更让小花儿感到新奇的是群居生活的乐趣。辽北已经地处华夏严寒地带,这里的房舍不要说和江南热带比,就是和冬天不太冷夏天不太热的山东比也是天渊之别。房屋的结构和居住的习惯都以御寒为前提,元宝屯除了钱家大院儿是砖瓦房,其他农家全是土坯土墙土木结构的土平房。房屋都是座北朝南,东西山墙黄土打造,南北沿墙土坯垒就。墙的厚度都在二尺以上,为了抵御风雪严寒的侵袭墙内外还要抹上厚厚的泥皮。庄户人家人口多的盖三间房,人口少的盖两间。不管三间还是两间都分里外屋儿,外屋儿进门就是厨房,设有炉灶,水缸,柴堆,碗架子(橱柜)等日常炊事必备用品。里外屋儿中间有一里屋儿门,进门便是居室,南北两铺大炕,挨着炉灶的叫炕头儿,靠烟囱一端叫炕梢儿。一般都是老人和长辈住炕头儿,晚辈和孩子住炕梢儿。这里夏天好过,冬天难熬。不管穷人富人,不管有钱没钱的人家,都要尽全力准备好过冬所需的吃米烧柴和日用物品。人们春夏秋三季忙忙碌碌,到冬天便足不出户,叫做猫冬。赵家的三间房儿,外屋和别人家的外屋儿一样,南北两个锅台,南边靠房门,北边是水缸、柴堆、碗架子等日用不可或缺之物。里屋居室是南北四铺大炕,分住全家十三口人。南炕头住着爹妈和四岁的老儿子广信。北炕头儿住着爷爷和三孙子广礼、四孙子广智。南炕梢儿住着大哥广仁夫妻和他们的两个孩子。北炕梢住着两个妹妹大荣子和二荣子,小花儿来到赵家妈妈就把她安排在两个妹妹住的北炕梢,姐仨搭伴儿让小花儿自然产生一种安全感。
赵家安顿好小花儿,就来到了金秋季节,这是农家最忙的季节。元宝屯除了钱家几户地主靠土地,靠地租过着优裕的日子,其他赵孙李三姓家族,不管是大户还是小户人家,都得靠劳作,靠给地主耪青(佃户)的收获过日子。像赵广义家这样人多地少,除去苛捐杂税所剩无几,难以维持最低标准的生活,就得给地主耪青,租种十垧二十垧地,下大力,流大汗,劳而苦干才能过好日子。赵广义的大哥赵广仁当家,这少当家的发家心切,地主钱荣家二十来垧地都由他家耪青包耕,秋天收成交完苛捐杂税,地东与地户对半儿分成。所以,赵家男工女妇孩子大人日夜操劳,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金秋抢收,赵家的男人都得起早贪黑下地干活儿,他们跟叫来的工夫匠儿平起平坐,干一样的活儿,吃一样的饭。赵家的原则是农闲时,节衣缩食,农忙时活儿累,加强伙食。尤其是叫工夫匠儿干活儿,必须让工夫匠儿吃饱吃好,才能出大力,干好活儿。用爷爷的话说“监工不如待匠。待承好了干活儿的人,为了对得起东家的好吃好喝儿也得卖力气,不能让东家吃了亏。”男人们和工夫匠一样流大汗出大力下地干活儿,提高伙食标准,屋里人(元宝屯称女人为屋里人)也就自然忙得不可开交了。一日三餐,妈妈跟大嫂婆媳俩跟男人们一样起大早贪大黑,才能完成烧火做饭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