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找古书看时,会发现一个细节,就是书籍的计量单位不统一,有称篇的,有称卷的。
比如反映西汉国家藏书概况的目录《汉书·艺文志》,有书614家,其中以篇为单位的有448家,占3/4;以卷为单位的有166家,占1/4。前者代表有《山海经》13篇,后者代表有《春秋左氏传》30卷。
为什么会有这种区别?清代学者章学诚说:“大约篇从竹简,卷从缣帛,因物定名,非有他义也。”也就是说,文字的载体不同,决定了计量单位的不同。写在竹简上的书,单位是篇;写在缣帛上的书,单位是卷。其中,帛是丝织品的总称;缣是由双丝织成的,不透水,是上等的昂贵的书写质材。
所以,篇与卷是两个计量单位,反映了中国古代书籍材料发展的不同阶段。书于竹帛,是墨子说的,足见春秋时代的书写材料就简、帛并行了。
竹简便宜易得,但是成书太笨重。秦始皇一统天下后,十分勤政,大事小情都要亲自处理,每天批阅的奏折、公文非常多,重达60多斤。
缣帛轻便,可以根据需要而剪裁。被匈奴放逐的苏武,牧羊于北海,长达19年。西汉政府想要回苏武,派使者去,匈奴人却说他已经死了。使者识破诡计,对匈奴人说:我们皇上在上林苑射下了一只大雁,大雁的脚上系着帛书,是苏武写的一封信,说他在北海放羊,你们怎么可以骗人呢?
大雁腿上系丝绸可以,绑竹简就离谱了。
此外,缣帛还可以绘图。荆轲刺秦,图穷匕见。地图既可穷尽,当系帛卷。
缣帛做书的好处虽多,但就是太贵了。西汉时,每斤生丝的价值相当于一个成年人全年的口粮,一匹帛可换720斤大米。因此,以汉朝国力之盛,国家藏书也只有1/4是写在缣帛上的。
行文至此,有人可能问了,篇卷之别这种冷知识,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事实上,这种差别反映出了当时的社会思潮和学术主流是什么,也就是时人头脑中何者为重、何者为轻。
仍以《汉书·艺文志》为例,以卷为单位的书,大致反映出两种文化:第一,以保存和阐扬诗书礼乐传统为职责的儒家文化;第二,以数术方技之学为核心的实用技术文化。
儒家经典重要,可以理解,为啥数术方技这类“迷信”也写在昂贵的缣帛上?这是汉人的世界观、宇宙观被阴阳五行学说主导的结果。他们相信,日月星辰的变动是上天在对人间作指示。比如《汉五星彗客行事占验》八卷,通过对木星、金星、火星、土星、水星这五星以及彗星、客星(新出现的星)的运行,来占卜时事吉凶,预测吉凶祸福,带有占星术的性质。
星气之占是很神圣和极重要的。观象成书,必要以帛书为载体,方能体现出对上天的敬重和对占卜结果的珍视。另外,星图、星象势必需要配图展示,使用缣帛也是实际所需。
藏在竹简和缣帛中的秘密,就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