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家园】
作者:阿木尔巴图(著名蒙古族民俗学家、内蒙古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
由内蒙古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内蒙古文联发起并组织实施的内蒙古文化长廊重点项目《蒙古族传统美术大系》是一项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文化工程。其中,《蒙古族传统美术·剪纸》是内蒙古自治区历史上首次对蒙古族民间剪纸进行系统抢救的重要学术研究成果。反反复复读完由段建珺同志撰写的关于蒙古族民间剪纸的书稿,以及他长期深入全区抢救、发掘的大量蒙古族民间剪纸和相关民俗资料,说实在话,我从内心感到一种无比的欣慰和激动,因为,这也是我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一个愿望,如今终于实现了。
作为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千百年来,蒙古族劳动人民创造发展了辉煌灿烂的文化。但是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作为这一文化组成部分的民间剪纸被忽视了,人们不知道在蒙古族民俗生活中有剪纸,甚至不少专家学者也都认为蒙古族历史上没有自己的剪纸文化传统。而这本《蒙古族传统美术·剪纸》拨开了历史的迷雾。
当我们翻开这本沉甸甸的大书,慢慢进入到书中精彩纷呈的剪纸世界,通过从内蒙古全境各地域抢救来的一幅幅珍贵的蒙古族民俗剪纸,会惊讶地发现,蒙古族不但有剪纸,而且有着悠久的剪纸文化传统和极为精彩的剪纸文化表达。可以说,蒙古族古老的民俗文化传统孕育了独一无二的蒙古族民间剪纸,而剪纸是蒙古族古老民俗文化的活态记录与传承载体。
蒙古族民间剪纸是游牧文化独特的组成部分。草原游牧文化,从距今8000年的兴隆洼文化、7000年的赵宝沟文化,到6500—5000年的红山文化,几千年发展绵延不断。特别是红山文化的各种基因,分别被后来的东胡、匈奴、突厥、鲜卑、契丹和蒙古族文化等不断继承、融合。我们通过《蒙古族传统美术·剪纸》中丰富多彩的蒙古族民间剪纸,可以发现,上古时代北方游牧民族的生命崇拜、生殖崇拜、图腾崇拜等,在蒙古族民俗剪纸中都有反映。这些古老的文化观念,是极为厚重的历史和民俗文化的灵魂和核心,成为蒙古族优秀传统文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当前,蒙古族民间剪纸的传承和发展面临诸多困境,存在濒临传承断层等危险,是亟待抢救的濒危非物质文化遗产。面对大时代转型期,段建珺同志历经十余年在全区范围对蒙古族民间剪纸文化遗存所开展的系统田野考察和抢救性记录无疑具有重要意义。它是历史上第一次对蒙古族民间剪纸传统技艺的梳理,也可能成为古老农牧业时代余期背景下,对这一技艺最后持有者的终结性记录。
《蒙古族传统美术·剪纸》对蒙古族民间剪纸的形成、发展等在学界长久悬而未决的相关学术课题,以及诸多相关议题做了科学而全面的梳理和总结,具有重要学术意义。作者通过长期实地田野考察,抢救、记录了110余名蒙古族民俗剪纸传承人的口述史资料。他还反复深入学习和研究大量相关考古成果和中外史籍等,经过多方面的综合学术对比论证,最终提出:蒙古族民间剪纸初始,萌芽于蒙元时代,成熟发展于明清,至民国以来渐衰变异。这个承传发展的基本学术观点,我十分赞同,它的提出对于当前及今后蒙古族民间剪纸与蒙古族民俗文化的研究都有着重要参考价值。
此外,书中还对蒙古族民间剪纸的文化内涵、文化特色、工具材料和工艺流程、传承、发展和变异都做了系统论证和具体分析,并为具有突出代表性的传承人作了小传,绘制了内蒙古境内蒙古族民间剪纸代表性区域分布图等。书中的学术分析审慎而注重实证,首次运用民俗学、艺术学、审美学、发生学、美术考古学等多学科对比分析方法来阐述蒙古族民间剪纸,取得了突出效果,十分难得;更为可贵的是,书中辑选了从民间抢救收集来的具有代表性的七百余件珍贵原生态剪纸,以及大量相关民俗图片,其分布范围东从呼伦贝尔市,西达阿拉善盟,东西横跨达四千余里的地理空间;传承人从19世纪末出生一直到本世纪初,时间跨度达三个世纪,每一幅剪纸、民俗图片和传承人背后都是一个有价值的美丽故事,记录了草原上古老而深沉的蒙古族文化的永恒记忆。
当前,在社会转型期,宝贵的蒙古族民间剪纸文化的传承和发展需要全社会关注和热爱。《蒙古族传统美术·剪纸》的出版填补了我国蒙古族民俗研究史上的一项空白,让人们从另外一个文化角度和空间来感知草原游牧文化的深度和广度。
我知道,要编撰这样一部较为全面反映蒙古族民间剪纸的典籍性质的书并非易事,它并不同于一般的画册,又无前鉴可言,不亲自经历过从抢救、发掘一直到各种学术论证和埋头伏案苦作的人是不会理解其中的艰辛和苦衷的,何况这又是一项具有创造性意义的工作呢。作为一名杰出的国家级剪纸代表性传承人和艺术家,本书作者段建珺同志还是一位出众的剪纸文化学者,他以敏锐的学术眼光和超凡的多学科文化驾驭能力完成的这部书稿必将影响深远,因此,我要向以段建珺同志为代表的所有对此书作出贡献的人们致以敬意,同时也衷心祝愿我们的蒙古族民间剪纸之花常开不败。
《光明日报》( 2020年12月20日 1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