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的回眸与重返

——散文集《春风十里》读后

　　作者：黄光平

　　生活不在别处，而在文本的深处。对于写作者，无论走到那里，乡愁的暗香，足以一次次回眸与重返，乃至一生灵魂的皈依。读王景琳散文集《春风十里》，那细数流年的一篇篇美文，氤氲出对故乡与驻足之地一草一木的顾盼、眷恋和思念。

　　认识王景琳其人之前，在报刊上零星读过几篇她的散文。那时的感觉是，从笔端流淌出来的文字，就像一条清澈的小溪，缠缠绵绵地诉说着养育她那一方水土的人情世故和葳蕤诗和远方般的景致。从字里行间渲染的情调及静水清流碰到悬崖飞珠泻玉的欢腾，会揣测一个不确定但又好似的地方，那是遥远的绿宝石般的西南边疆，那里的一株草、一朵花、一棵树、一滴水、一片云，仿佛梦想与现实的回眸遇见，安静而青葱，无语而繁盛。后来，认识其人，王景琳是红河岸边屏边山水哺育的文学才女，“文如其人”，安静而聪慧。作为同道笃行在红河文学崎岖山路上的写作者，我自然以多了一位来自翠屏之边，且跻身红河文坛的女作者而感到欣慰。

　　从文本意义上讲，乡愁就是故乡。故乡不仅仅是一个人的生命诞生地，也是精神生命的基础，不论在故乡还是离故乡，在精神上、灵魂上都时刻急迫且不由自主地皈依着故乡。汇集王景琳50篇散文的《春风十里》，可以读出皓月生豪情、苦雨添愁结的情愫，延绵不绝的云山林海、丽日晴花，给她的思绪提供了发芽伸枝、开花结果的温床。俯拾记忆的碎片，梳理苦而不言、喜而不语的过往，她拾起笔墨便如拔动琴弦、观照自我的书写，是守望，也是在光阴里与自己的原来握手言说。

　　在《绿韵屏边》中看作者笔下屏边的乡野，看那青山绿水好风光，听那稻花香里说丰年，佳木奇卉，春水秋韵，笙歌彩裙，豁然展露出一幅又一幅清润的画卷。在《龙树》中读到作者笔下自由淋漓的生命故乡背后，对一棵树的探源，不仅会感叹滴水藏海的美妙，也会感慨一树一花一草四季轮回的欢喜与艰辛。龙树下有自然如母的清凉或安抚，有亲人般的瞻望与相依，风里的每一片叶子，都会发出温暖的声声叮咛。

　　在作者笔触收放、爱山及水、爱己及人、魂牵梦萦的朗朗叙述中，屏边绿好，苗城溢彩，滴水飞歌，花草盈香，眺望云山过往的青涩时光淡淡的忧伤，会让人心里滋长出无限的乡愁来。在《水仙花》《家有三宝》《小水晶》《善缘》等散文中品王景琳笔下像流水浮萍一样的悲悯、仁慈、善和爱，那些需要忘情吮吸的清新，那些需要屏息聆听的花言草语，有的容颜素雅，却衣衫绚丽；有的看似东鳞西瓜，实则气韵贯通；有的篇幅虽短小，但颇得“螺蛳壳里做道场”之妙，剔微发幽，感应心灵。

　　人在他乡，心在故乡。故乡屏边成了作者频频回眸的人生风景。她的回眸是如此深情而深沉，正如艾青诗云：“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我以为，王景琳离开故乡写故乡的散文，因为心绪流转而有着繁复摇曳的色谱和波长。作者且把他乡当故乡的散文，因为情思绵密而洋溢着亲切如故的音节声调。

　　她的作品充满妙想、空灵层面的上下左右，又充满了对故乡他乡的隽永之爱和灵魂依附。在一点一滴的心境里积累生活，用一个字一句话的“记账”方式给心灵的空间一片明朗和亮丽，是作者对少年的重返，对故乡的重返，对父母亲人躬身扶草、皆成慈航的重返。这样的重返，不仅在心灵上，也在纸质的大地上，留下清晰脚印的同时，以飘逸的想象和温存的诚恳，开辟属于自己心灵与文字乡愁的大好河山。我曾不止一次地以为，一个能用心写文章，感念父母、感念亲人、感念祖国、感念天地的作者，内心一定怀有正直、善良、灿烂的天光。

　　作者笔下的《老家人》《蓝心》《西子》《我们这一家》等系列散文，那种无比亲切的回眸与重返，像人类皆有的幸福祝福一样，像春暖花开时节山巅的红云一样，像收获果实只为香如故的秋天一样，给人以感激和温暖的遐思。在作者用心用情追求一切景语皆诗语皆恩语的叙述中，她用清澈的目光打量的这个世界，抑或打量她笔下特定的环境特定的人，都被赋予大爱泱泱的深情，蕴含着悠久深厚的地域风水、地域文化的积淀。

　　春风吹过的边疆屏边，在王景琳的书写中秀美一场浮想联翩的精神漫游，即使素描的只是若隐若现的一袭芳影，即使重彩的只是风轻云淡的一朵野花，不娇不艳，不俗不媚，朴实低调，坦实灿烂，是卑微描写焕彩伟岸风仪的天然写照。

　　“这个春天，我不想去看桃花，李花，杏花。我只想看素馨花，她安安静静地来到我的身边，欢欢喜喜结出串串花蕾，开始时青青绿绿，慢慢泛红，最后，花朵在展开五片花瓣时，只剩下一树玉屑般的纯白。”在《人间玉屑素馨花》的书写中，作者并非从平凡的生活场景信手拈来，是她叩问此前写作常态的转向尝试。用回忆、倒叙结构，讲述一个小女孩卖素馨花的故事，表达小女孩成长背后伟大的母爱以及邻里之间的相处和睦之道。以小见大，以花寓情，透出一种质朴，以及舒缓的从容。

　　好的文学作品，天视地听，有敏感的触须和发达的根系，牢牢地伸向它所处的时代生活，也不断反哺它的时代生活。在安逸着生活幸福又恓惶着心灵荒芜的当下，一篇好的文学作品，应该用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观照现实生活，用美善战胜丑恶，让人们看到美好、希望和梦想。这是作者从必须的工作、生活之余斜逸而出的写作姿态，亦是她心怀感恩过往、深耕生活大地的心灵书写和清新吟唱。

　　对故乡漫山遍野的眷恋与深深的感谢，是依附灵魂，不断回眸与重返的乡愁契约。故土的养育，生活及大地的教育，会让每个写作者受益匪浅，获得大量的创作素材，从文本中问道灵魂的安妥。作者在乡愁悠悠的写作路上，用键盘敲出、用笔墨写出的散文，须臾没有疏离生活的诚实，散发着热恋故土、贴近他乡的接地气的文学意味，为人生涵养了几分静气。

　　“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三两枝。”起始人潮汹涌的文学之路，愈往前走，人愈稀少，只要坚定在孤独寂寞中前行，只要不忘来路，不忘故土，相信王景琳今日书写的春风十里，明天将会春风万里。（黄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