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伯谷
读书,如何明理
对于一个人来说,读书可以说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一个任务。不管出身怎么样,人人都希望读书。为什么要读书呢?历来有一个说法,四个字:读书明理。今天我们就从“读书明理”这个问题谈起。
一般人的理解,所谓读书明理,就是读了书,有了知识,就懂得了道理。但我觉得应该进一步地来发掘所谓的读书明理,尤其是“明理”两个字的含义。
读书是为了明理,什么是理?用槐轩的观点来讲,理,就是天理良心,明理就是要使得天理良心在我们的思想上、在我们的身上发扬光大,我觉得这样才算真正懂得了“明理”二字的意义。
从古汉语语法来讲,明是形容词,在这里作动词用,称作“使动词”,理(天理良心)是宾语。明理就是使理明,使天理良心明。明是发扬光大的意思。
我们讲《大学》,第一句就碰到“明明德”,就是使德明,使天理良心更加发扬光大,使它更加明白,不要使它晦暗。天理良心的明和暗,我们在学习《大学》的时候,都要谈到它。因此,在我们读书之前,首先要把这个问题弄清楚。读书是为了明理,为了使我们本身具有的天理良心不断发扬光大。
孔子讲的“学”,是有目的的。学是为了什么?学是为了“学做人”。我们读书是为了明理,学是为了做人,这是孔孟之道的落脚点所在。
读什么书才能够明理呢?从古代到现在,上下三千年,书籍浩如烟海,书有多少?多得数不清楚,只要用字来表达的,都可以谓之曰书。那么所谓明理之书指的是什么书呢?是指圣贤的书,因为只有读了圣贤的书,才能够使理明。读有关技术的、其他学科的书,对我们也有益处。但是读圣贤书,才能真正解决做人的问题。
读圣贤书,是学为人
我们读书是读圣贤书,是学为人。圣人的书究竟教了我们一些什么东西呢?在圣人的言论中,始终不放弃一个为人的观点。什么事情都要归结到为人的问题,我们一天到晚都在为人,也就是说圣贤教导我们的,就是我们从早到晚所做的事,做事也就是为人嘛。圣人教导的为人,是给我们指了一条金光大道,真正能够按照圣人的教导来为人,那你读书的目的就达到了,明理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其次,我就要想谈一谈读圣贤书。圣贤的《四书》《五经》成形以后,经过了一两千年,对于圣贤的言论,后人就有各种观点、理解,各种学派也就由此而生。荀子、庄子、墨子、扬子,以及后来无数的学者,他们都在研究为人的道理,都在研究圣贤所著的书籍,这一两千年以来,研究圣贤学说的书籍层出不穷。那么我们以什么为准呢?以什么为目的呢?我们学习哪个呢?荀子有荀子的理解,墨子有墨子的理解,董仲舒有董仲舒的理解,诸子百家,每个人的意见都有所不同。这种现象直到宋朝才得到统一,以朱子解释的《四书》为准,但是这并没有使所有研究孔孟之道的人心服口服。
作为槐轩来讲,他就对宋儒的有些解释,特别是对朱子关于《大学》的解释,采取了基本否定的态度。他认为,朱子没有把圣贤,也就是孔孟之道的精髓发掘出来。当然,谁是谁非这个问题,大家可以通过他们对于《四书》《五经》的阐释,比较谁更合乎孔孟原典的精神。所以读书可以让我们也来研究孔孟的原典精神,研究孔孟之道的精髓所在。
天理良心,至中至正
对于《大学》,槐轩有哪些主要观点呢?我想起来有这么三点。
第一个基本观点:中正仁义。中正仁义的观点,是贯穿于整个《四书》《五经》的。
宋代的文天祥,是为国尽忠的大忠臣,在他写的《绝命辞》中,他说:“孔曰成仁,孟云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他认为,孔孟之道最根本的问题就是取义成仁。取义是孟子的主张,整个《孟子》七篇,重点就谈一个义,仁义的义。《论语》贯穿全书的是一个仁字,是孔子最基本、最根本的思想。
所谓中正就是天理,天理是我们每个人都具备的。天理或者称它为良心,天理良心就是中正,至中至正。《四书》《五经》所讲的核心,就不外乎中正仁义四个字。
槐轩是孔孟的信徒,他在解释《四书》《五经》的时候,始终牢牢地把握住中正仁义这个核心,凡是属于不中、不正、不仁、不义的,从思想到行动,都是违背圣贤之道、孔孟之道的,都是值得批判的。这一孔孟的基本观点,也是槐轩阐扬的孔孟之学的一个根本观点,要牢牢把握住这个观点,我们才能够真正地理解《四书》《五经》所讲的那一些东西,才能进一步理解得透。
先天为性,后天为心
第二个基本观点:复性的观点。
什么叫复性?就是恢复性,从字面上来讲,很好理解。关键问题是什么叫性?孔孟之道的性指的是什么?槐轩做了解释,天理良心就是性。每个人都有性,每个人的性都是最善良的。
孔子讲“性善”,告子讲“性无善,无不善”,荀子就更安逸了,他就讲“性恶”。孔孟讲“性善”,每一个人的本性,都是善良的,具备了“天之理”和“心之良”。所以《三字经》第一句就叫作“人之初,性本善”,这是符合孔孟之道的。
告子说有善的有不善的,荀子说性恶,都不符合孔孟之道。孔孟之道认为人都是性善的。但是孔孟也说清楚了,那么怎么又会有坏人呢?他说先天才善,后天就不一定善,这就有个先天、后天的观点,这也是槐轩坚持的。
孔孟之道认为,人还没有出生之前,心都是善的,自然赋予他的都是一颗极纯、极善的心,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叫作“仁心”,叫作“性”,孟子还给它取了个更形象的名字叫作“赤子之心”。什么叫赤子啊?还在母亲肚子里那个娃娃、已经成形的那个娃娃叫作赤子。这个赤子之心就是仁心,也就是性,也就是天理,它是纯善的。
在这一点上宋儒的理解就有点不同了。宋儒包括二程、周敦颐,一直到朱子,他们就以心为性,心性不分,这是与槐轩观点最主要的差别。后来有些学者也都以心为性,不分先天、后天,槐轩就指出:“先天为性,后天为心。”
人先天纯善的,无任何害人之心,但是一旦到了后天,出生了,慢慢长大了,就自然开始有了七情六欲。当然,喜、怒、哀、惧、爱、恶、欲不一定都是坏的,但是其中就有坏的。你为什么笑?爱父亲、爱母亲,这样的笑是好的。但幸灾乐祸的笑好不好啊?喜欢是好的,你看见别人做了善事,你很喜欢,看到人家孝敬父母,你很喜欢。但是人家受了灾的时候,你也去喜欢,同样是喜欢,这种喜欢就不是好的喜欢了。
家庭教育好的,接受的好的东西就多;家庭教育差的,接受的坏的东西就多。因而,到了后天,性就变成心了,也就出现善恶,好的、坏的出现了。因此,先天之心,是纯善的,谓之曰性;后天之心,有善有不善,谓之曰心。心性分开了,先天、后天分开了,孔孟之道就提出“复性”的观点。恢复性,把心恢复到未生之前的性,我们现在都在后天,就要叫你返还到先天的这一颗心。
复性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就是保存自然给你的那一颗纯善的心,就能够达到天人和谐、天人合一的状况。如果你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是从这一颗纯善的心出发,就和自然赋予你的那一个天理、那一颗良心完全一样了,是自然与人的统一、天和人的统一,这就叫作天人合一。
从这个基本观点出发,槐轩就提出了一个非常明确的观点:既然人的心都是善的,每一个人得天之理都是一样的,那么自然结论就出来了——人皆可以为尧舜,人人都可以成圣贤。
合于“仁”,合于“礼”
第三个基本观点:成己成人。
所谓成己成人,成己是使自己复性,成为圣贤,同时还要把它推出去,让所有人都成为圣贤,即成人的观点。
我们现在讲到《大学》,修身以后,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就是推己及人。孟子说的推爱,就是不仅要使自己成为好人,成为圣贤,也要使别人也可以成为圣贤。
《大学》不好讲,因为它谈的是为人之道。《大学》与《论语》《孟子》有很大的区别,尽管都是在谈天人,都是在谈复性,都是在谈仁心,谈仁义,但是,《论语》和《孟子》都是一条一条地说的。“子曰:学而时习之”,然后接着又是“子曰:君子务本”,然后又是“子曰……”孟子在接触当时的国君和游说诸侯的时候,都是通过一些具体事例来谈的,是点点滴滴,不是很系统。
而《大学》这一篇是谈整个成人的功夫次第,成人要先怎么样,后怎么样,最后怎么样,它的系统性非常强。宋朝的程子有一句话说得对,“《大学》孔氏之遗书,而初学入德之门也”,是入德之门。所谓德,就是说复性,就是返还先天,成为一个大大的好人。《大学》是给你开的第一扇门。程子说:“于今可见古人为学次第者,独赖此篇之存。”
我们学《大学》,就是学怎么样一步一步地按照《大学》给我们讲的这个次第、这个梯子,一阶一阶地爬,最后爬到楼顶上去,达到复性的目的。
这样的观点体现在《大学恒解》里。槐轩著的《大学恒解》,就是以《礼记》上的第42篇为蓝本。今天我谈的,都是槐轩根据《礼记》上的这个《大学》所持的观点,给它取个名字叫作《古本大学》。
我的父亲刘咸炘在《推十书》上曾经有一句名言,他说,《论语》和《孟子》都是讲为仁复礼之功的。《论语》讲的都是解决什么是“仁”,什么是“礼”,什么合于“仁”、什么合于“礼”的问题,一条二款的。《大学》解决怎么样来“复礼”、来“为仁”,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就是把《论语》所讲的“仁”与“礼”如何实施条理化了。
《论语》《孟子》说什么是好,《大学》就讲怎样做得好。《大学》不好讲,也就在这个地方。(刘伯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