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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丛志强“唤醒”葛家村 发布时间:2020-05-12 来源:光明日报

  光明日报记者 曾 毅

  葛家村“醒”了。无论是绵绵的雨滴中还是和煦的阳光下,那竹海、清溪、桂花林,那青砖黛瓦的庭院、千年的古井,那墙头、角落不经意就可见的景观小品,那以农民的名字命名的自家博物馆,那陆陆续续增多的游客,都显示出这里苏醒过来了。

  村子“睡”着的时候人们也没闲着。“严控疫情”“支援武汉”“出门戴口罩”……葛桂仙家里贴满了她最新创作的剪纸;叶仙绒自家的美术馆里,女儿在院子里绣着香袋;村文化礼堂前的空地上,葛海峰捯饬着废弃瓦缸,把中间镂空种上花草,就是一个别致的盆景……

  这是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丛志强播下了艺术种子的葛家村,他也把自己看作是宁波市宁海县大佳何镇葛家村的“村民”。正如跨年夜他在宁海做的演讲《2020,新美好》中所说:“激发内在动力、最大限度地转化资源、坚持坚定不质疑。”

  “这就是艺术?好像也不难嘛”

  选择葛家村是一个巧合。

  丛志强在授课的时候曾经通过一个学生和宁海县委副书记李贵军加了微信好友。起初只是闲聊。当聊到“设计激发村民内生动力”这个话题的时候,两个人找到了共同点。一边是希望把理论转化为实践、做好课题,一边是寻求有效路径、美化乡村,目的地都是乡村振兴。两个人约定,在宁海寻找一个村子,做一个有说服力的案例。

  有着1200年村史的葛家村,村子不大不小,收入属当地中等水平,村民以山上的毛竹为生,村集体收入每年才10万元。看中了它的“普通”,丛志强领着学生来了。

  丛志强记得很清楚。2019年4月5日,他带着3名研究生,到了葛家村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村民上课。他做了很漂亮的PPT,他要告诉村民艺术是什么、艺术振兴乡村是什么意思。1600多人的村子,经干部动员才来了26个人,而且这些人不是在聊天,就是在刷手机。丛志强还听见有人说:“这几个是来搞传销的骗子吧?”

  说不通,那就做。村前村后转悠两圈,丛志强发现村文化礼堂旁的空地是村民聚集地,总有人站着闲聊:“就做把公共长椅,坐着聊天的时候总会记起我们。”

  请几位村民按照丛志强设计的样式施工,两天工夫,一个鹅卵石基座、竹子椅背、木条椅面、躺椅组合造型的,可坐、可躺、可靠的“人大椅”就亮相了。除了花点钱买水泥,其他的材料都取自溪边那遍地的石头、后山那成片的毛竹。

  “这就是艺术?好像也不难嘛。”村民葛万永把丛志强请到家里。他家的院子很大,但杂乱无章:“看看我这个院子能做点啥?”桂花树周围铺上鹅卵石,鹅卵石上搭两个多边形的木条椅。想象着树下喝茶聊天,既不会被太阳晒着,还能闻到桂花香,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院、一棵平平常常的桂花树顿时就有了诗意。丛志强还给小院起了一个诗意的名字——桂语茶院。

  院门被打开、眼界被打开,丛志强师生在葛家村待了13天,完成了8处空间改造。

  “我们走了,村民仍会有生生不息的创造力。”

  这一年暑期的时候,丛志强带着学生又来了,师生们前前后后一待就是50多天。

  村子里有一条200米长的路,两侧砖墙破旧、住的都是老人家,村民们自己也觉得这里不敢领客人来看。12天后,村民们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墙绘、竹筒风铃、盆景,大大小小十几处景观变魔术一样将这里变成了充满艺术气息的地方。村民给这条路起名为“教授路”,更在路头刻了一个石碑,介绍了教授路的详细来历。

  60岁的葛国青喜欢养花、会做一些简单的毛竹物品,将两者一结合,葛国青开始做毛竹的花插。第一批的三个,是将毛竹锯成长短不一的毛竹筒,只在口沿处做些锯齿、波浪、水平线的变化。第二批三个,在毛竹筒中间部位切割镂空,花插有了两层。第三批,切割之后再编、再打磨。第四批,葛国青开始做竹灯了。

  50多岁的袁小仙并不觉得自己从小就会的缝缝补补是艺术。丛志强启发她做了100多个布艺玩偶。70多岁的葛运大和竹子、粽皮打了一辈子交道,把这些一直认为是生计的东西粘贴后,“鸟巢游乐场”成了村里孩子们快乐游玩的好去处。

  80后葛品高是村子走出去的企业家,旗下有300多员工。小时候到村东头老爷爷家去看小人书的场景一直是他最快乐的儿时记忆。为了圆梦,他把自家二楼50多平方米的空间改造成了乡间图书馆,作为村里的公共空间。而他家位于“教授路”上的老宅,也被打造成全村唯一的酒吧,“既保护了老宅又有钱赚”。

  慢慢地,丛志强团队遇到这样的事情——村民开始修改甚至否定他们的设计稿了。

  村妇女主任葛桂仙在自家空房子里开起了姊妹画廊。团队的设计是用石块在墙上做艺术造型。考虑到村里的孩子常过来,石块万一脱落会砸伤,葛桂仙改成用布艺。“乡村不是艺术家的秀场,而是激发村民内生动力、点燃村民文化自信的地方。我们走了,村民仍会有生生不息的创造力。”丛志强说,这就是艺术家驻村的意义所在。

  “小山村的农民站在名牌大学的讲台前,就像在做梦”

  2019年12月12日,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悲鸿讲堂迎来了10位葛家村村民。站在专业的艺术殿堂,他们给高等学府的师生上了一堂艺术课,讲述着葛家村“变形记”。台下不仅座无虚席,就连走廊都站满了。在网络直播上,这堂课达到了500多万次的浏览量。“小山村的农民站在名牌大学的讲台前,就像在做梦。”村党支部书记葛海峰至今都颇感骄傲。

  “农民走上讲台,这在中国人民大学历史上还是第一次。”校党委副书记郑水泉说。

  不仅成了“教授”,这些新时代的农民更担当了全新的身份。

  叶仙绒是再普通不过的农民,65年的人生轨迹除了家里就是地头。丛志强发现了她家宝贵的资源——勤劳、热情,总是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家里留着很多老物件,承载着他们的家庭记忆和家庭文化;她的儿子、孙子、外甥的书法都写得非常好。于是,葛家村第一个家庭美术馆——仙绒美术馆诞生了。被称为“馆长”的叶仙绒走路都带风。

  去年8月,中国人民大学—葛家村融合设计艺术展开幕,葛家村同时成立乡建艺术团,86名村民接过了首批“乡建艺术家”证书。至今,全村已有130多人成了乡建艺术家。他们被分为7个小组,最大的82岁、最小的10岁,以自己的审美与能力打造乡村的艺术空间。村里与附近的前童鹿山村、西店崔家村签约共建艺术乡村,这些乡建艺术家被争着抢着去做艺术顾问。

  10月,葛万永带着团队来到了上葛头村。这里的村民虽然挺富的,却喜欢关着门。他便在村里的核心区域打造了几个公共长椅。“艺术空间打造要有利于培育村民的公共精神”,葛万永很自豪。

  如今的葛家村,“艺术家”“总监”等比比皆是。“赋予村民新的身份看起来似乎与设计无关,但在激发上非常重要。”丛志强说,这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对村民的付出和进步进行肯定和赞扬,而被赋予新身份的农民正在凭借这股神奇的力量奋力前进。

  “以艺术设计为载体提高村民建设家园的积极性”

  “葛家村变成了全国‘网红村’,我们还递交了3A景区申请表。”葛海峰在去年底算了一笔账:8个月的时间村民们建设了40多个共享空间,创作了300多件艺术品,总投入仅60多万元。“以前村里曾搞过一次美化,一条道路打造下来花了150万。关键是村民没参与也不爱护,景观很快就破败了。”

  村子漂亮了,村民的心也通了。

  一条道路旁,4户人家的房子交汇处有个不到10平方米的公共地。“你占一块、我占一块,堆满了垃圾。”住在这里的老党员葛松茂主动提出改造的建议:拆除砖棚、移走狗棚,宅基地交给村委会使用。一番改造后,石子地面、石头桌椅、翠竹掩映,再摆上一辆老式自行车,一个设计感十足的共享空间出现了。丛志强给它取名为四君子院。

  百米以外还有个玉兰院。这个四合院的产权涉及8户人家,年久失修成了危房。村干部几次上门希望推掉以免伤到人,村民都不愿意。丛志强老师来了以后,村干部提议把它改造成一处景观。8户人家不仅全部赞成,葛伟军还主动拿出自家木材、自己设计了门楼。

  以前是“干部干、村民看”,干好干坏还要说一说。现在村里做什么事,村民会主动参与,越来越配合。

  村子和谐了,外出的人也回归了。除了葛品高开了酒吧,还有几个已在城里定居的村民回来办起了民宿。葛家村去年接待了30000多游客,仅民宿收入就同比增长了3倍。

  如今,丛志强正在思考着葛家村的设计升级,“做产业、做品牌、做服务”。宁海县也正在其他村庄推广。

  “以艺术设计为载体提高村民建设家园的积极性。”县委副书记李贵军说,我国有260多万个自然村,只有激发村民的内生动力,乡村振兴目标才能实现。葛家村的艺术改造,花钱很少,调动的村民却很多,也因此有了更多的示范意义。如果这个经验得以复制,中国的农村都将是浪漫美丽的画卷。

  《光明日报》( 2020年05月11日 0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