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丰歌
那蛰伏了几个季节的雪,那令人魂牵梦绕的雪,终于身着洁白的衣衫,从东、从南、从西、从北,从天空,飘飘洒洒,如仙子一般,轻盈地飘向大地。不是一片两片,也不是三片四片,而是成群结队,铺天盖地,摩肩接踵,你追我赶地来到人间,像赶腊月末的年集似的。人们痴痴地看着雪婀娜的身姿,满脸的兴奋,心里默念着,来了,雪终于来了。很快,雪们便为干枯的树、苍茫的山、辽阔的地,披上一层洁白的裙裾。山川大地有了雪的装点,自信心陡增,“欲与天公试比高”了。
雪来了,人们心里满是欢喜。那么多的雪花,像七仙女似的,都那么好看,都那么洁白无瑕,让人傻傻地分不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但都那么招人喜欢,那么惹人爱怜。于是,赶紧出门,伸开双手,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雪花浴”。那雪花调皮地落在你的衣裙上,手上,睫毛上,嘴唇上。你正陶醉着,迷恋着,想好好欣赏这上天降临的精灵,品味她冰肌玉骨的美丽,她却很快化为一点水渍,如你前世的恋人还掉你的一滴清泪,便转身离开了。只给你留下一个回味无穷的梦。
雪花们是天地孕育的精灵,自然不同于俗物,你看那灵动的身姿,简直优美极了,你实在找不出俗世的形容词来形容她们的美来。但喜欢咬文嚼字的文人们总不甘心,每次见到美丽的雪花,还是按捺不住文人骚客那颗骚动不安的心。于是,写雪的诗、唱雪的歌、画雪的画,几千年来便绵延不绝。文人有把雪花形容为梨花的,如唐朝那个叫岑参的诗人在《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中就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有把雪花同波涛类比的,如宋朝诗人苏轼在《念奴娇·赤壁怀古》中就说“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东晋女诗人谢道韫眼中的雪花如风舞柳絮,只因她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而成就了一句成语,叫“咏絮之才”。而这次的雪,谁又不想形容一番呢?你看那曼妙的身姿,有时像一群舞女跳着天鹅舞,有时又像模特儿走着猫步,有时像武林高手打着醉拳,有时又像体操运动员翻着跟头,有时像跑酷的少年翻墙越壁,有时又像滑翔伞运动员在天空尽情遨游,有时像一群白蝴蝶在天空自由飞翔。有时呢,又像一颗颗蒲公英的种子,在天空飘浮着,悠游着,寻找着新的家园。总之,你就展开你无穷的想象力吧!不过,无论你多么会联想、多么会比喻,雪花其实还是雪花。
当然,有接地气的文人,写雪景也是实打实的。比如鲁迅笔下的雪,就是所见、所玩的事,眼睛看到的是“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深黄的磬口的腊梅花,雪下面还有冷绿的杂草。”所玩的便是堆雪人、打雪仗、雪中抓鸟的游戏。那也是一代又一代的孩童们亲身的经历。但这是冬天能下雪、有雪下的地方的孩子们才能享受的福利。有些南方地区的孩子,是享受不到这种待遇的。石评梅笔下北京的雪也是“伟大庄严的天安门,只有白,只有白,只有白,漫天漫地一片皆白”。老舍笔下的雪亦是“雪!洁白的雪!晶莹的雪!吱吱作响的雪!”都是那么实在,具体,体现了作家朴实的文风。
对雪的感受,自然会因人而异。如儿时的我,是不可能产生衣食无忧的文人雅士们那种联想的。当我饿着肚皮走在放学的路上,看到漫天飞舞的雪花,希望的是雪能变成一袋一袋的面粉,满足我的果腹之需。而寒冬腊月,当我穿着单薄的衣衫,冻得瑟瑟发抖时,又希望雪能变成一团团的棉花,好为我单薄的身体御寒取暖。可见景由心生也是受环境影响的。而我的父辈们盼望下雪,是因为雪能为地里的庄稼保暖补水,保证来年有个好收成。故有“小雪不见雪,来年长工歇”“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及“瑞雪兆丰年”之说。
《光明日报》( 2020年02月14日 1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