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报记者 李 晓
这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夜班。
2018年12月31日凌晨，团聚的人们正沉浸于跨年的喧闹。闽赣省际口的警亭外，大雾弥漫，风嗖嗖作响。福建省公安厅交警总队南平支队四大队二中队交警刘才添套上五层衣服，带着辅警傅政匆匆上了警车，坚守年底最后一班岗。谁料想，这次出警竟让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28岁。
平凡也可以铸就英雄
闽赣省际路段四面环山，每年200多天都有大雾。该路段上2665米的上村隧道被称作“阴阳隧道”，入口处还是晴天，出口处便有团雾。隧道出口与上村大桥相接，加之刚刚下过冻雨，桥面极易结冰。为了防止事故发生，养护车辆要每隔两小时向路面抛撒一次融雪剂。当天，刘才添的任务是护卫好道路上的养护车，这种任务即便是老交警都要紧绷一根弦。
突然，在警车行至福银高速公路A道338公里路段时，一部斜停在桥面上的重型半挂货车闯入了他们的视线，车下有两人站在道路中间，拿着打开照明灯的手机挥舞、呼喊，情况十分危险。
“什么情况？有没有受伤？”见此情景，刘才添急忙上前询问。“车子失控，撞到了护栏。”货车司机王早平回答。刘才添让他们靠边站，一边摆放反光锥桶，一边指挥傅政跑向来车方向做警戒，防止其他车辆闯进布控区。
话音刚落，另一辆货车从隧道出口处驶来，临近才看清路况的司机紧急刹车，可车失控了。情况危急的刹那，刘才添大喊：“车来了，车来了，快跑！”然后使劲推了一把已经吓蒙了的王早平。王早平这才下意识地拽起妻子杨艳红往前跑，耳边听见“砰”的一声。回头一看，车辆撞向了大桥的水泥护栏，离他们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
在前方做警戒的傅政拼命跑回现场，才知道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慌乱中，他打通了中队长罗文魁的电话请求救援，然后向司机求救，想用货绳拽开车辆，救出被挤压在桥栏上的兄弟。
救援力量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添哥，添哥……”战友们呼喊着扑上去，用颤抖的手抱起刘才添僵硬的身体，抬到担架上。岁末的深夜，山风吹得更急更狂了，抽打在脸上，像刀扎在心里。
噩耗传来，营区战友们的心里充满了悲恸。交警易晨记得五年前与刘才添一起上夜班时，问了一个问题：“万一遇到危机，你会怎么办？”
刘才添回答：“我会舍己救人，就算受点伤也没什么。”
正如他在日记《平凡的英雄》中所写：“我们是平凡的，平凡得只有‘结果’才能意识到我们的重要性……我们又是‘英雄’的，‘英雄’得在平凡的过程中，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
原来，平凡也可以铸就英雄！
看似寻常，其实来的并不寻常
夜幕降临，闽赣省际口的牛毛雨又下了整整一天。站在中队营区的天台向外望，一个服务区，一大片荒地，一辆辆货车驶过时会传来轰隆隆的响声。没有娱乐，就聊天；没有超市，就跨省到临县去买；衣服难干，就备三套，晾半天，再用烘干机烘干。
这就是刘才添的日常。五年，省际口的交警调走了一批又一批，他成了这里“最老的人”，却从未主动跟组织申请过一次要离开。
交通事故现场图是入警时“令人头疼”的第一课，面对“硬骨头”，刘才添的犟劲儿也来了。“比照旧图纸一遍遍地画，直到自己满意为止。”交警钱智刚说，桥梁、弯道、隧道，易结冰点、有积水区，刘才添全都记下来。
“添哥，你不累吗？”
“有活干，还会累？”
不知疲倦的刘才添还担起了“传帮带”的任务，冬天路面结冰，就主动带着辅警上路巡查。
“他总是很主动，从来不拒绝。”说到这，交警黄华哽咽了，头埋得很低。“因为出事那天，添哥替我值的班！”
他替别人值的班还有很多。可是，自己上班5年，有3年春节都没回家；妻子产检，仅陪她去过两次，孩子出生两天后，又赶回了单位；他患有慢性支气管炎，在执行金砖峰会安保任务期间，病情加重，但以“扁桃体炎”为由拖着不治，被医生丢下一句“如果不治，就会得败血症”的重话……
翻开刘才添的入党申请书，清秀的笔迹中，有一行字猛戳人心——“没有信仰，人便会迷失方向，不能完全散发自己的光和热！”
他心里的“光和热”是什么？就是“一句善意的问候，一声关键的提醒，一天24小时在岗、备勤、服务”。因为，这些平常的工作能保证交通畅通，遏制交通事故，挽救鲜活生命。
“在支队所辖一千公里的路段里，省际口是环境最恶劣、任务最重的路段之一。每日车流量达到5000辆次，春运高峰期多达4万辆次。”南平支队副队长林集然说，车流量越大，潜伏的危险就越大，看似秩序井然的寻常，其实来的并不寻常。
爱他，就要支持他爱的事业
“他是二中队的好管家。”交警吴赟说。在这个男人堆里，刘才添做起了日用品采购师、整理材料的准文书、修水管的物业员。
“春节值班，为了让大家吃一顿肉馅饺子，他特意托朋友带来了鲜肉。”
“添哥看我心情不好，就跟我喝茶聊天，开导我。”
不大的会议室，一下子装满了关于“添哥”的记忆。突然间，不知道谁的话音刚落，热闹声戛然而止。吴赟觉得有块石头压在胸口，喉咙发酸，眼眶唰地湿了。
听闻记者采访，客运班车司机丁德先特意赶来。出事前几天，闽赣省际口突降大雾，车辆无法通行。“没吃早饭，又有胃病，人很难受。”丁德先说，刘才添看出自己脸色不好，走过来询问情况。没想到10分钟后，他就端来一碗泡面。“他特有爱心。我还说，下次见面一定还他。但这一碗泡面该怎么还呢？”
“1米75的个子，只有一百多斤，每次回家才能吃胖些。我陪他跑步、聊天，约好接他回来过年，补齐全家福……”止不住的泪，瞬间像开了闸的洪水涌出了妻子陈香的眼眶。
刘才添父亲刘贤王说还有几句话想讲。他枯叶般的面色，无助的眼神游离恍惚。与他握手时，一种冰冷无力的悲痛感瞬间灌入记者心中。他的声音细弱而断续，但有句话却坚定而有力：当警察是他的梦想，那天的选择是他的责任，我们理解他，支持他！
眼前的家人们，曾经与刘才添聚少离多，但他们懂得：爱他，就要支持他爱的事业。
记者离开泉州德化时，也是一趟夜路。但是，高速上偶尔闪过的警灯，让人心安。因为，这里有“平凡的英雄”，护你平安。
2019年8月以来，中央宣传部、公安部联合部署开展全国“最美基层民警”学习宣传活动，一批扎根基层、无私奉献的“最美基层民警”脱颖而出。刘才添作为其中一员，获得全国“最美基层民警”特别致敬称号。
《光明日报》（ 2019年12月03日 1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