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报记者 周洪双  

　　今年国庆前夕，闻名于世的九寨沟景区经过两年多的灾后恢复建设，重新开门迎客，从成都去往九寨沟的主要大通道九环线（成都到九寨沟的环线公路）重新繁忙起来。

　　九环线分东线和西线，其中西线主要在阿坝州境内，将都江堰、牟尼沟、九寨沟、黄龙等多个著名景区串联成一个半环形旅游线路，是四川省一条重要的黄金旅游带，也是多数游客前往九寨沟的首选路线。游客在该环线的旅游体验如何，很大程度上直接影响其对四川旅游环境的综合印象。

　　记者近日实地探访发现，九环线沿线基本没有免费且干净卫生的公共厕所可用，如厕只能去私人自建的收费厕所。这些私人搭建的收费厕所，多数设置在超市最里面，游客需要走过长长的超市过道才能到达厕所。这些厕所大多环境脏乱，废水污水乱排，而游客不付费就无厕可上。如此旅游如厕怪相，与四川大力度推进全域旅游发展的步伐明显不相适应。

　　上厕所？先排队缴费

　　近日，记者驱车从成都出发，沿九环线西线前往九寨沟。记者发现，沿线除距离成都100公里左右的都汶高速绵虒服务区有免费公共厕所外，从成都至川主寺镇300多公里的沿途几乎都是私人搭建的收费厕所。

　　记者在绵虒服务区看见，宽阔的停车场上空位不多，整个服务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个服务区常年火爆，自驾游客一般都会在这里停留休息。一位有经验的成都自驾游游客告诉记者：“去九寨沟的路上，这是最后一个免费厕所，再往里走不论是上厕所还是加开水都要收费啦。”

　　从汶川下高速公路，进入213国道，在汶川县城以北约5公里处，路旁一家名为“何二哥副食”的超市前有一个停车场，一名身着反光背心的工作人员正在引导旅游大巴依次停放。停车场里大约30辆大巴车整齐排列，入口处还有大巴车在等候，每出发一辆，就放进来一辆。记者发现，这些旅游大巴都是载着游客到这里上厕所的。

　　“卫生间在超市内。”醒目的箭头标识，引导游客穿过曲折的超市货架、尽览超市售卖的各种特产，然后才能到达厕所。厕所门口贴着几个收款二维码：“上卫生间1元，扫微信付款。”游客排成两条长长的队伍，扫码后向收费员出示付款界面，或者支付现金后才可进入厕所。记者简短统计，5分钟内，137名游客进入厕所，排队还在持续。

　　这是记者在九环线上遇到的第一个收费厕所。不少游客议论纷纷：“都什么时代了，上厕所还收费？”“在这条线路上投资建一个厕所，那也是大生意啊！”

　　由于九寨沟、黄龙等主要景区路途遥远，许多外地游客特别是国外游客对当地的路况不熟悉，基本都采取跟团方式出游。旅游大巴在何时何地停车给游客提供方便，完全由司机决定，游客没有选择的余地。

　　来自四川德阳的一家三口，乘旅游大巴去九寨沟旅游，他们对记者笑言：“大巴就在这里停靠，下一次停靠得两个小时之后。人都有三急，在内急时，几乎所有游客都会选择隐忍，不会为花费一元钱的小事让自己生气。哪怕人家收5元甚至10元你不也得给吗？”

　　厕所管理、排污等问题亟待规范

　　离开“何二哥副食”超市，沿九环线继续前行大约500米，另一家同等规模的厕所也人满为患。引导大巴停靠的工作人员见记者驾车靠近，连连摆手：“只停大车，小车没位置。要上厕所，去前面加油站里解决。”

　　据记者观察，九环线沿线的加油站都提供有免费厕所可用。但加油站能供汽车停靠的空间非常有限，私人建设有停车场和超市的厕所特别受旅游大巴欢迎。

　　九环线沿线几乎所有临路的超市、餐馆、洗车场等场所，都在最显眼的位置贴出巨大的“厕所”标识，以吸引过往车辆前来停车如厕消费。记者粗略统计，私人收费厕所超过50个，其中，旅游大巴时常集中停放且带有超市的厕所有十余个。

　　这些私人自建的厕所环境大都较差，每个厕所却都在明显位置贴着“厕所收费一元”的标识。在松潘县城附近，一家有超市的厕所只接受现金支付，若没带现金，还得先到超市消费，换取零钱后才能上厕所。而在这些厕所门前，记者仔细查找，均未发现有关厕所的管理规定、服务标准和联系电话等信息。

　　在途经临江铺村时，记者惊奇地见到了“免费厕所”招牌。村民在路旁自费修建厕所，作为他们卖牛肉、苹果等特产的招牌。巨大的“免费厕所”招牌确实有效，记者在此停留的十几分钟内，十几辆轿车在此停靠，上厕所的游客基本都买了些特产，老板收入几百元。

　　有当地居民告诉记者，在九环线沿线经营厕所，已成为多数人招揽游客的普遍手段和重要砝码，带来不菲的经济收入。记者询问多家厕所经营人员，其建设和收费均未向相关部门进行过报批。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厕所老板对记者说：“游客有这个需求，政府又没修公共厕所，我们不搭建个厕所难道让游客都在路边解决吗？厕所都是我们个人自建的，政府又没给补贴，我建厕所不要钱啊？冲水不要钱啊？请人打扫厕所不要钱啊？”

　　在九环线上的重要景观、岷江上的高原湖泊叠溪海子边上，分布着多家较大规模的厕所。记者在其中一家厕所背后的观景台下发现，巨大排污管道掩藏在灌木丛中，通向岷江上游的叠海。在管道的水边，成片的垃圾散发出阵阵异味。

　　九环线西线大部分路段均是沿岷江而建，而岷江是长江上游最重要的支流之一，生态环境保护十分重要。有游客说：“没想到自己的排泄物会直接排入岷江，想想都好有罪恶感。跟团游客遭遇厕所强行收费，污水直接排放，对四川旅游形象和生态环境都会产生不良影响。”

　　在较长距离内都没有厕所的部分路段，记者还看到一些自驾游客在路边方便。群众自建的厕所一定程度上解决了“无厕可上”的难题，但如何尽快将这些厕所纳入规范管理，则是考验相关部门治理智慧的一件大事。

　　形同虚设的旅游公厕管理办法

　　九寨沟景区官方网站显示，九寨沟景区目前只接待旅行社组织的团队游客，暂不接待散客。一名导游告诉记者，旅行团的旅游大巴车程大约七八个小时，沿途停车三四次，供游客休息、上厕所。他们能停车上厕所的地方，目前只有群众自建的、缺乏规范管理的收费厕所。

　　在四川，旅游公路沿线上的私人收费厕所不只存在于阿坝州九环线。在去往位于阿坝州四姑娘山景区、理县毕棚沟、黑水达古冰川等景区的公路沿线上，私人收费厕所也很常见，国道318线甘孜州境内也有私人搭建的收费厕所。

　　喜欢来四川的旅游达人王永军对此表示，这种旅游资源丰富的地方普遍存在的私人收费厕所现象，是当地政府管理不到位所致。王永军说，同样是旅游资源丰富的成都，干净整洁的免费公共厕所，在成都各大景区沿线随处可见。

　　记者在网上查询发现，早在2015年2月1日，就有游客在网络上给阿坝州领导留言说，九环线沿途厕所都收费，非常影响旅游体验和四川形象，希望相关部门引起重视，为游客提供干净免费的卫生间。

　　据了解，在更早的2008年5月，阿坝州通过的《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旅游公共厕所管理办法》就规定：一是州、县环保、卫生、国土、交通、物价等行政主管部门应当按照各自的职责，依法加强对旅游厕所相关事宜的监督、指导与管理；二是未经国土、规划建设行政主管部门批准，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在旅游沿线擅自修建旅游厕所；三是根据“谁投资，谁受益”的原则，在旅游沿线建设的旅游厕所，根据建设规模及服务质量由州物价部门统一核定其具体收费标准，实行有偿服务。收费厕所应在显著位置标明收费标准及服务要求。

　　“我州和县环保、卫生、国土、交通、物价等行政主管部门将严格执行《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旅游公共厕所管理办法》规定，按照各自的职责，依法进一步加强对旅游厕所相关事宜的监督、指导与管理。”阿坝州信访局表示。

　　如今几年过去，记者实地探访发现，地震后的九寨沟大美依旧，而九环线上的如厕难题，却也依然如故。

　　专家指出，旅游厕所虽小，却是游客必须面对的一个“刚性需求”。相关部门应该直面“群众需求”，把“群众满意”放在第一位，让管理制度真正落到实处，让“厕所革命”逐步从景区扩展到全域、从城市扩展到农村、从数量增加到质量提升、从厕所封闭管理到开放管理，提升全域旅游服务品质，让旅游线路不再是如厕“囧途”。

　　《光明日报》（ 2019年11月20日 1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