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文艺家】
光明日报记者 刘江伟
他们夫妻二人都唱戏,还在同一个院团,上班是戏,回家还是戏,但从来不觉得腻。唱戏是他们共同的爱好和事业,所以总有的聊。他们都摘得了中国戏剧的最高奖梅花奖。
川剧演员虞佳获得了梅花奖,成为梨园界口耳相传的大新闻。很多人纳闷,尽管梅花奖很难拿,但戏曲演员“摘梅”,也都在情理之中,为何这次反响这么大?
看到有媒体报道“梅花奖夫妻”,人们才恍然大悟:夫妻两人都唱戏,戏曲界不少见,而双双获梅花奖,倒真是梨园行一件稀罕事。
见到王超和虞佳夫妇是在成都锦江剧院。王超正在加紧排练川剧《天衣无缝》,以迎接成都市川剧研究院建院60周年演出。虞佳坐在观众席,静静地看,一言不发,“摘梅”时的意气风发早已淡去,生活演戏又化归平常。
这就是他们的日常。王超在台上演戏,她就坐在台下看;而她在台上演戏时,王超也会在台下细细地观摩。“我们年龄相差较大,很少演对手戏,这正好也给我们相互学习的机会。”虞佳告诉记者,不止如此,每次演完戏回到家,他们都会反复交流演戏心得,从做工到唱腔,从角色到服装。有时细到一个唱词的发音,都要研究很长时间。
“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回答:“我们有很多地方都相似。”
王超出生在四川射洪,虞佳就长在隔壁县盐亭,地域的相近,让他们比别人有更多的共同语言。两人也都是“半路出家”。虞佳虽出生于梨园世家,但15岁时才决定要去戏校学川剧。王超则是17岁考入四川省川剧学校。
戏曲讲究童子功,错过最佳年龄学戏,注定要付出更多辛苦。“我进班时,同届同学已学过一年基本功,我只能一边学基本功,一边跟着学唱腔。”刚开始学戏的那段时间,虞佳只要上基本功课和舞功课就哭。王超亦如此。当时已是小青年的他,每天像七八岁的孩子一样,摸、爬、滚,喊嗓练唱,“汗水和泪水齐飞,疼痛与疲惫同行”。相似的拼搏经历,让他们相遇后更加惺惺相惜。
拿中国戏剧梅花奖,曾是两人共同的梦想。“梅花奖是中国戏剧的最高奖,拿奖也是对个人的肯定嘛。”有一次,王超正在后台化妆,有家电视台的记者突然闯进来,问他有什么梦想。“我要拿梅花奖。”王超脱口而出。为此,他拼搏奋斗了20余年。功夫不负有心人。2013年,他终于如愿以偿,获得第26届中国戏剧梅花奖,那年他43岁。
相比于王超的志在必得,虞佳总觉得拿奖还欠火候。2017年年初,成都市川剧研究院复排《目连之母》,虞佳是第二组的主演。从青衣到花旦,中间还要穿插武旦,很吃功夫。虞佳完成得很出色,剧院领导当晚就建议她去冲梅花奖。她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再锻炼两年”。直到今年,虞佳又演了很多场,才觉得有点信心。
虞佳冲奖,最紧张的却是王超。作为过来人,他很清楚拿奖的不易。他时刻守在虞佳旁边,盯着每场排练,稍有不对的地方,就赶快纠正。回家的路上,演出的途中,甚至去比赛的飞机上,两个人都在琢磨演出的细节。
三次下南宁,三种不同心情。比赛的坎坷,王超仍记忆犹新。第一次是去抽签,决定比赛的日期和场地。抽奖前他就一直祈祷,结果事不遂人愿,抽到了下午3点演。戏曲演员都习惯晚上演出,下午状态很难达到最佳,再加上剧场舞台又大,不适合这个剧目。王超的压力突然袭来。
没有了天时地利,只能自己更加努力。第二次是陪虞佳比赛,王超在戏里也有角色,压力上又叠加压力。他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只能把家里的枕头带到南宁。成功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今年4月26日,第29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名单公布,虞佳榜上有名。
春风得意马蹄疾。第三次赴南宁,王超陪虞佳去领奖,一扫往日的阴霾,心情如沐春风。王超的付出,虞佳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初评时我入围了,他比我高兴;终评演出时,他比我紧张;得到获奖的消息时,他比我还要兴奋。”
夫妻都唱戏,上班是戏,回家还是戏,会不会有点腻?
“不会!”王超回答得斩钉截铁。“唱戏是两个人共同的爱好,现在成了共同的事业,我们有话聊。”不过话锋一转,他叹了口气说:“戏曲演员很辛苦,但往往得不到理解,尤其是自己的家人。”在王超的身边,就有戏曲同行因为家人不支持,改行做其他工作了,“平时演完戏回家,已经筋疲力尽,家里人还让你干这干那,肯定受不了”。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每当王超不开心的时候,虞佳就会劝他,让他再咬咬牙。他们一起回忆着从艺的点点滴滴,拼搏与收获,曲折与艰辛。有时聊着聊着,两人突然破涕而笑,乌云全部散去。如今,王超到处推广经验,他经常跟年轻人念叨,对象最好还是找同行。“只有戏曲人理解戏曲人。”言谈之间,王超有几分庆幸,也有几分感叹。
《光明日报》( 2019年10月09日 1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