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常方舟
酷暑将至,如今世人已无须凿冰蓄水,摇扇取凉也不过偶然为之。但是,扇子所承载的文化信息,从未淡出人们的视野。
早在两汉魏晋时期,团扇、羽扇就已相继出现。汉成帝的嫔妃班婕妤有以纨扇为主题的《怨歌行》传世,将失宠拟作夏去秋来被弃置一旁的团扇。由此,团扇的意象成了闺怨的代名词。
魏晋时期最为普及的是羽扇,这从诸葛亮“羽扇纶巾”形象深入人心可见一斑。《晋书》曾载名士谢安和袁宏以扇子为题的一则机辩对答,让“仁风”成为扇子的雅称之一。
南宋时期,团扇成了普通人家中的日用品。据《西湖老人繁胜录》记载,南宋都城临安不仅设有纸扇行,而且有专修破扇的行当。
不过,折扇的来历却众说纷纭。一种说法是,早期折扇为仆隶遮挡面容所用,后因仿照贡品扇子制作出更为精良的折扇,始为时人所贵。之后,高丽也入贡折扇,于北宋宣和年间传入中国。到了明代,折扇逐渐成为文人雅士的爱物。此时,扇子的社会化性别意识发生转变——团扇往往仅限女子使用,折扇则是男女咸宜。
扇子与传统戏曲文化渊源颇深。沈从文《扇子史话》指出,唐宋皆有“歌扇”,元杂剧丑角多持葵扇。而近代的一部改良话剧《少奶奶的扇子》,不仅进一步将扇子推到了时代的前台,而且成为承载古今中外扇文化流转迁变的现象级转捩点。
该剧是近代剧作家洪深改译自英国作家王尔德《温米德尔夫人的扇子》的作品,1924年由上海戏剧协社在沪首演,以扇子作为串联全剧人物和情节的重要线索,展现了新时代女性在爱欲纠葛和家庭内外之间的困境。
根据现存史料和剧照不难发现,剧中的核心道具是来自欧洲的羽扇。19世纪末,由鸵鸟毛制成的欧洲羽扇开始风行,多用于舞会场合。20世纪初,欧洲羽扇正式传入中国。
作为改良新戏,《少奶奶的扇子》上演后好评如潮,各地学校和剧社纷纷排演。例如,南开女中曾将其作为毕业公演,上海南洋女子中学、复旦剧社、中国旅行剧团等更是在各地剧场演出此剧。
剧中,那柄失而复得的羽扇,既是少奶奶们命运的物化象征,也昭示现代女性出走与据守的两难抉择,对女演员、女性观众尤其是女校学生产生了极大的精神触动。
1935年,《良友》杂志刊出题为“扇子表情”的摄影组照,一共七幅,照上女子执一折扇,旁附文字说明不同扇语所表示的情思。
比如,只手合扇抵腮意味着沉思或追忆,展扇掩唇是含情顾盼,双手分别攥住折扇合拢后的两端则隐含愤怒之意。
此后,还有人试图将折扇与名媛的形象相联结,甚至把扇子的类型视为区隔不同人群文化资本和身份的重要象征:“从扇的款式上可以分出人们的级别。少奶奶用少奶奶的扇子,工人却用他们惯用的葵扇。”借由女性与男性、有闲阶层与劳动阶层的隐含对立,实现了文化审美趣味的重塑。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男士西服在近代中国也逐渐流行起来,但西服里衬繁复又须打领带,与轻摇折扇、披襟当风的意态风流格格不入。而折扇与女式旗袍倒是相得益彰,由此成为近代女子追捧的时尚单品。这进一步揭示出,在多元文化交流与文明传承中,日用品所起到的丰富而微妙的作用。(常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