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的他
摘得中国人在柴赛上的
首个乐器类金奖
成为这场
音乐界“奥林匹克盛会”
最大的惊喜
手捧国产号,吹响最强音
赢得的不只是认可与荣耀
还有内心满满的民族自信
新青年演讲第79期
看中央音乐学院管弦系学生
曾韵
如何用一支圆号刷新中国管乐历史
新青年演讲 曾韵▼
大家好,我是新青年曾韵,现在是中央音乐学院管弦系圆号专业大二年级学生。我从7岁就开始学习圆号这个乐器,到现在已经是第13个年头了。
上周我刚刚参加完在俄罗斯举办的第16届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回国。这项赛事可能大家并不熟悉,它是世界上最高规格的音乐比赛之一,每隔四年举办一次,被誉为音乐界的“奥林匹克盛会”。
在今年的比赛中,柴赛还首次加入了木管乐器和铜管乐器赛项。我也代表中国获得了铜管乐赛项的金奖。这是中国人首次摘得柴赛乐器演奏类的金奖,也是我们在柴赛历史上拿到的第二个金奖。
在为期六天紧张而残酷的赛程中,来自世界各地的46名优秀铜管演奏者进行两轮同场竞技后,最终有8名选手进入决赛。当然,与声乐、钢琴和小提琴等大专业的单项比赛不同,圆号和其他三种铜管乐器——小号、长号、大号在一起比赛。高手如云,竞争的激烈程度和压力可想而知。平时喜欢睡懒觉的我,紧张到每天早上6点左右就自然醒了。
决赛的当天,我感觉自己的状态调整得非常好,也已经适应了比赛陌生的环境。在比赛前,我也一直在酒店里面唱谱子,想我应该注意什么,应该在台上想些什么,怎样才能把完美的表演带给大家,以至于忘了一件很普通但很重要的事——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这是中国的一句俗话。上场后不久,我果然开始犯起了些许胃痛。那种感觉不断地摧毁我内心中的一道道防线。我在演奏中开始忘记一些细节,出现一些小小的失误,感觉体力也慢慢开始支撑不住了。
因为相对于其他弦乐器、弹拨乐器,虽然从外表很难看出一些差别,但圆号特殊的构造、发声方式和气息的控制方法,决定它对体力的要求是非常高的。
早在2013年初三的上学期,我在人生的第一场独奏音乐会上就曾出现在关键时刻,因体力不支导致演出以失败收场的情况。当时演奏的曲目也恰恰就是这次决赛的曲目——格里埃尔圆号协奏曲。
于是我感到越来越慌张,在脑海中一遍遍地想:“我该怎么办?”我试着把视线慢慢地移开谱子,紧闭上眼睛,在演奏的同时沉淀思绪,回想我的成长历程。
小时候我老爱感冒,在幼儿园几乎一周去一次医院。于是父母就干脆把我留在家里,亲自教我认字、算术等学科。我的父亲也是一个圆号演奏员,他似乎看到了我从小对音乐的天赋,于是就在我一次搭积木的时候把我叫了过去,让我吹一下号嘴,结果我一下就吹响了。要知道,号嘴对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来说,光是吹响就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了。
很多年后,我问过父亲:“为什么你觉得我有天赋?”他告诉我,在我几个月大的时候,他在客厅里给学生上圆号演奏课,声音是非常吵闹的,但我却在卧室里面安安静静地睡觉,不哭不闹。虽然他这么说,但我心里是非常明白的:哪有什么所谓的天赋,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傻小孩,父亲一鼓励我,我就开始努力了。
后来,我顺利地考上中央音乐学院附属中学。在一次专业课上,老师对我说的话至今让我无法忘怀。他对我说:“你的责任就是把最好的表演带给观众。当观众的掌声响起时,当舞台一侧的上场门在你身后关上时,你没有任何退路。在你脑海中想的,应该只有下一个音,下一个拍子,直至乐章的结束。”
这些话就像救命稻草一样,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是啊,当时我只演奏到第一乐章,一切并没有结束。我不能在这里输掉尊严,输掉梦想,输掉所有人对我的期望。我睁开双眼,在之后的第二和第三乐章中重振心态,以最好的状态吹奏出每一个音符,把它们送到观众和评委们的心里去。
有时候会有人问我:“为什么要选择圆号?”我想,这里面当然有家庭环境的熏陶,也有老师一路的陪伴和鼓励。但对我来说,更多的是圆号选择了我,这是我和它在长期交流过程中形成的一种默契。
而我参加的所有国际赛事,乐器也都是我自己从国内带过去的,并不是大家所认为的价格不菲的国际大牌。因为我始终坚信一点,国产的并不差,不管是乐器还是人。我可以用它吹出最动人的旋律,它也可以陪伴我一起夺得世界冠军。
在这次比赛结束后的获奖者音乐会上,俄罗斯著名指挥家捷杰耶夫特意点了我的名字。他说:“来自中国的曾韵,是这次比赛最大的惊喜!”当时整个赛程已经结束,获奖者音乐会是我在俄罗斯的最后一场官方活动。已经完全放空的我,突然听到广播里传出“China”这个单词,一下子情绪就变得很复杂。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经常出国参加比赛,身上总是不可避免地被贴上“Made in China”的标签。但我非常开心自己能够带着这样的标签,去努力证明自己,为国家赢得荣誉。
所以,当音乐会上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我时,我除了感到紧张,更多的是激动和自豪。我上台向所有人致以感谢,因为我觉得这不只是对我最高的褒奖,也是对这些年来,中国音乐教育、管乐教育与行业发展最好的肯定。
就像老师对我讲的:既然已经上场,就必须拼尽全力。也许我的专业没有办法像科学家一样为祖国造火箭,也没有能力像干部一样改善大家的生活,但前面的路还很长。我希望在人生的下一个“乐章”,可以继续带上我的圆号,一起在更大的国际舞台上,在更多的聚光灯下取得突破,用硬实力吹响自信包容的中国最强音。
我是新青年曾韵,谢谢大家。
访谈实录 曾韵 ▼
问:为什么比赛时从不看其他选手的表演?
答:因为我觉得第一,以参赛者的心态去想的话,可能我们每个人都对自己的曲目有不同的理解。所以,我不希望在听别人的时候,接受到一点新东西,把自己心里面所想的给扰乱。第二,准备的时间还是非常紧张,所以我希望节省出更多的时间进行自己演奏的准备。
问:获奖后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了谁?
答:我记得当时颁完奖之后,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是根据时差,在中国的父母可能刚好起床。我就给他们简单地发了个微信:“我得奖了。”我愿意把最好的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他们。
问:他们平时经常听你的演奏吗?
答:我的父亲是一个专业圆号演奏者,所以他更多的会用一种比较批判的眼光来看我的表演,会给我一些非常专业的建议。
而我的母亲,因为我是从11岁开始就住在学校,我们家在成都,学校在北京,距离非常远,可能一年也就假期见两回,可能把更多的把对我的一种思念浓缩到我的演奏里面。她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听我演奏的音乐。
问:为什么圆号被称为“最难的铜管乐器”?
答:大家可以看到,这个乐器,它的管子弯来弯去的。所以说这是第一点,因为我们的气进去之后,很难把它控制得非常顺畅。第二点,圆号是一个泛音乐器,可能到了高音区的时候,我们要用嘴控制非常细微的运动,要把这个音给控制准,控制对。
大家如果看过交响乐演出的话,有的弦乐在拉的时候我们在吹,木管在吹的时候我们也在吹。与各个乐器去配合,怎样才能融入它们的特性,同样也给我们圆号加了更深的难度。
问:学圆号最难的阶段是什么时候?
答:我的个人感觉是,每个现在的阶段,对于我来说都是最难的阶段。因为我的目光在不断地放大,我的水平也在不断地提升,总是会发现更多更新的问题。
既然我现在已经学习了13年,那么从0到13这个过程,对我来说其实是非常美妙的。我觉得音乐是干净、整洁,有序的,我非常喜欢这种有序的感觉,它和我产生了很强的共鸣。
问:为什么今年柴赛会加入管乐赛项?
答:柴可夫斯基这项比赛到这届为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已经有61年的历史了。之所以在61年后的今天,才把管乐加入到大赛当中,我感觉必须要感谢我们所有的,包括国内也包括国外的管乐前辈们。
这次比赛其实对于整个管乐来说,都是一次非常难的体验,因为它在每个大项当中都有四个小项。虽然乐器特性不同,展现的东西不同,难点也不同,但是我相信我们的评委,也包括我的老师,他们都是非常有经验的,能够带给我一个公正的结果和优秀的指导。
问:为什么只用国产圆号?
答:其实我的感觉是,不光是演奏者在选择乐器,同时乐器也在选择着演奏者。我们是相互合作的一个关系。我觉得这个东西适合我,它就是好的。它觉得我的演奏水平能够把它演奏出比较舒服的声音,带给观众一个舒服的美感,我就是好的。
就像乒乓球一样,它不是我国发明的,但是我们现在是最好的。我们需要辩证地去思考我们自己生产的东西是不是过关,不盲目、不盲从。我也希望能一直把国产乐器演奏下去,奏出我们自己的声音。
问:有没有担心过管乐的关注度不够?
答:有的。我记得之前有一次去一个地方,有一个晚会性质的演出,也有非常多的乐器。有琵琶、二胡、声乐、小提琴、钢琴,也有圆号。当时我记得是在下来和观众合照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二胡老师,我一定要和您照相。”但是一看圆号:“这是什么乐器?不照了。”
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意。我们这一批音乐人就是希望通过我们自己的些许努力,些许成功,如果能唤醒大家对于我们音乐整体的一个关注,这就够了。
问:怎么看待音乐的通俗与高雅之分?
答:我不觉得应该在高雅或者通俗之间画一个明确的界限。什么是高雅,什么是通俗?我们经常听到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里面会上演很多圆舞曲,波尔卡之类的。如果把时间拨回到一八几几年、一九几几年,这些乐曲就是在大街上放供街坊邻居们娱乐、跳舞的,其实也就是咱们今天的流行音乐。
我觉得大家可以留心一下,我们现在听到的各种电影音乐,也很带感,里面的乐器依然是由我们去演奏的。所以,我更加希望的是流行、通俗的文化能够和我们进行一种有机的结合,让我们的文化能够更好地传承下去。
问:新青年应该是什么样的?
答:因为我们青年是年轻的一批人,需要让祖国其他的人从我们身上看到祖国的未来。我们是时光机器一样的存在。我们的方向在新青年的“新”字上面,但是这个“新”不代表瞎创新,或搞出一些奇怪的新东西出来,而是应该创造新的成绩,创造新的里程碑,把优秀的东西继续用新力量、新的面貌传承下去。